义宁坊。
李渔宅邸。
正厅里摆放着精致的楠木桌,上面摆放着几碟炒菜,李渔郭千里元载郭夫人王韫秀以及郭啸天围坐着。
按理,李渔身为王子,身份尊贵,他人难与他同桌。然而,李渔没有架子,与郭千里他们真心结交,因而郭千里他们也不拘礼,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喝。
郭啸天那是抢着吃酒,一杯接一杯,跟个小酒鬼似的,气得郭千里真想打死他,你才多大就酒瘾这般大,长大了还得了?
但是,郭啸天皮厚,不管郭千里如何打他骂他,他就是要吃酒,郭千里打骂无效后,只得放弃。
“右相真是狠毒啊,打着重审韦坚案的幌子,行铲除异己之实,如今已经下狱了两百多家官员。据我所知,这些官员与韦坚案没有半点干系,只不过有些人不附右相,有些人反对右相,这次给右相逮到机会下狱了。”郭千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慨不已。
郭夫人酒量不错,不输男儿,一口喝干杯中酒,道:“据我所知,右相不仅对付朝中官员,更是连百姓也不放过。昔年,韦坚疏通漕运,为了向圣人报喜,命千里之外的百姓穿着新衣,摇着船,前来长安,直达勤政楼下。圣人登临勤政楼,亲眼看着这些百姓,大是欢喜,赞赏韦坚疏通漕运有道,对这些百姓大加赏赐。”
略一停顿,道:“如今,右相打着韦坚案的幌子,把这些百姓也给抓起来了,打入大狱审理,不知道会死多少百姓。”
砰。
王韫秀右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桌上的盏碟乱跳,一阵晃动,骂道:“这个奸相,他想要铲除异己,打击朝中官员就罢了,为何还要把百姓牵连进去?这些百姓也是穷苦人,韦坚想要讨圣人欢心,让他们如此做,他们也拒绝不了。”
李渔也是无语,道:“右相这事做得很不地道,不仅把当年参与此事的百姓抓起来了,打入大牢,更是把与此事无关的百姓也也打成了韦坚同党。”
郭千里感慨:“如此一来,右相重树威权,原本离他而去的官员们又依附于他了。原本冷清的相府,又重新热闹起来了,人山人海。”
郭夫人讥嘲:“右相,不过是孟尝君第二。当孟尝君被罢相后,他的三千门客离他而去,只有少数人还跟着他。当孟尝君复相后,这些离他而去的门客又重归孟尝君。不意,此等事在右相身上复现,真是让人感慨颇多。”
几人吃肉喝酒,议论起李林甫。
唯有元载一言不发,闷着吃肉喝酒。
王韫秀发觉了异常,问道:“夫君,你为何不说话?”
李渔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元载身上,大是惊奇。
元载笑道:“权力之争,你死我活,如今右相得势,行此之事,牵连很多官员,这无可厚非。”
王韫秀很是无语:“你竟然同情右相了?”
众人诧异。
元载摇道:“我可不会同情右相,然观遍史书,就会发现,每一个重臣背后必然会有一大帮人,若是重臣得势,他们也会跟着享受荣华富贵。若是重臣失败,他们也会跟着倒霉。韦坚,既是朝中重臣,更是太子妃兄,又出身京兆韦氏,他身后的人会少么?”
李渔微微颔首:“一个好汉三个帮,韦坚这样的重臣,帮他的人肯定少不了。”
郭千里他们不想承认,然而不得不承认,这话很有道理。
“谢王子殿下理解。”元载冲李渔抱拳见礼,道:“右相想要趁此机会解决掉韦坚的人,打击京兆韦氏,这都没错。然,他不放过普通百姓,把无数百姓关进大牢,这就太过了。”
京兆韦氏数百年世家,势力极大,若是李林甫能打击一番,圣人会很高兴的。
然而,李林甫不放过普通百姓,就太过了。
众人无不是赞成。
“王子殿下,我有一个狠毒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元载冲李渔再次抱拳。
李渔欣然道:“但说无妨。”
元载笑道:“右相如此行事,嚣张乖戾,必然惹得天怒人怨,到时,王子殿下向圣人请旨,为这些官员和百姓洗雪冤屈,必然声望大涨,名满天下。”
王韫秀:“……”
郭千里:“……”
郭夫人:“……”
郭啸天:“……”
元载这一计不是狠,是非常狠,用万千人的鲜血成就李渔的名声。
不愧是搞阴谋诡机的人,出的计都如此狠毒,你是陈平转世么?
李渔有些无语:“让右相出工出力,搞得天怒人怨,我再来摘桃子,成就我的名声?”
元载重重颔道:“正是。”
郭千里眼珠子都快瞪掉了,道:“元兄,你这一计固然可以让王子殿下获得名望,无数人感激他,然你知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
“对啊。”
“没错。”
郭夫人王韫秀郭啸天他们大是赞成这话。
李渔沉吟着道:“我与右相有深仇大恨,破坏右相好事,我自是乐意之至。然而,置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还不屑为。”
郭千里端起酒杯,道:“敬王子殿下。”
郭夫人王韫秀元载和郭啸天皆举杯敬酒,一口喝干。
元载放下酒杯,道:“王子殿下心怀仁念,心系百姓安危,这当然是天大的幸事。然而,我要是没有料错的话,想要如此做的大有人在,即使王子殿下此时去见圣人,也是没用。此事,不闹到天怒人怨,不可收拾,圣人不会改变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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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太阳西斜时,圣人终于出现了,早就候着的李林甫立时上前见圣人,道:“臣参见圣人。”
圣人问道:“右相有何事?”
李林甫忙道:“禀圣人,韦坚仗着京兆韦氏的势,培植党羽,势力极大,牵涉的人极多,臣尽心竭力审理此案。然,不少官员从中阻挠,臣请问圣人,此案臣还要审下去么?”
圣人冷笑:“京兆韦氏,好大的威风啊。昔年,韦氏毒杀中宗,几欲灭唐室,若不是朕诛杀之,如今的天下已经姓韦了吧。此事,不管何人,只要敢阻挠,不用留情。”
圣人是靠诛杀韦后上位的,对京兆韦氏是严防死守,李林甫深体此意,只要以打击京兆韦氏为借口,圣人就会纵容他扩大此案,他就可以对付任何想要对付的人。
得到圣人亲口允诺,李林甫放心了,又道:“臣再问圣人,安禄山即将到长安,是否派出仪仗,以节度使礼节迎接?”
节度使,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来长安需有专人迎接。
圣人脸色一冷:“不用了,让他自己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