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怎么不跟着我们一起进城,娘一个人在村子里,不害怕吗?”
禹城入口,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问向正要缴费进城的阿爹。
男人不语,只是匆匆交上半两碎银,抱起女孩朝城中走去。
在他们身后,还排着数不清的人,个个风尘仆仆,不少人嘴唇干裂,耳朵灌浆,长了冻疮,都在等着交钱进城。
排队的人往后漫延有数里,挤满了官道,人群中还不时传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每到这时,道旁便会又多出一个雪堆。
天武二十八年冬,这场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五个月。
林崛从乱葬岗回来,刚出鱼鳞镇地界没多久,就遇见一伙拦路抢劫的山匪。
为首的是一个健壮青年,年龄看着与林崛相差不大。
山匪不劫财,只要吃的。
准确地说,他们应该是一帮饿急眼的难民,手拿铁锄,铁镐,镰刀等农具,身上的衣物单薄漏风,不远处的雪地里,堆满了锅碗行李。
唯有那领头青年手上握着柄不应景的生锈大刀。
“要吃的?”
林崛一愣,他身上也没有太多吃的。
只有三个昨晚从赵家酒宴上顺来的茶油饼,预备留着半道上当干粮果腹。
难民们见只有三个油饼,纷纷饥肠辘辘地盯上林崛身后的肥马,口水止不住地流。
夜里,一股烤肉香味在冰天雪地里漫延。
林崛坐在烘干的树桩上,手里拿着刚烤好的马腿肉。
“我叫张狂,来自永安镇双树村,你的马,等到了禹城,我一定想办法还你。”
青年裹紧破旧的外衣,啃着一块流油的马肉,坐在了林崛身旁。
“我叫林崛,住在那边鱼鳞镇,你们怎么一村人都要去禹城?”
“没办法,村庄被大雪淹没,不逃难的话,只有等死。”
张狂大口啃下一块精瘦肉,感觉噎得慌,随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我们那儿离禹城足足二百多里路,大雪下了有五尺深,这一路逃来,村里人死的死,现在就剩下这三十口人。”
林崛蓦然一怔,全然没料到这场大雪竟如此恐怖。
鱼鳞镇虽然也有不少人逃去禹城谋生,但镇子尚且可以住人,还没到张狂口中说的那般,大雪淹没村子的程度。
“张兄弟,你说这场雪,究竟是老天爷的缘故,还是人为?”
林崛撕下一块马肉含在嘴里,望着仍旧飘雪的夜空,问出了一个让张狂为之一惊的问题。
“林兄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狂摇头叹道:“可惜你我凡人,又如何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张兄弟读过书?”
“不瞒你说,上过两年私塾,后来我爹摔断腿,家里负担不起学费,就没读了。”
一整块足足两斤的马肉,张狂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两天没吃东西,叫林兄弟笑话了!”
“无妨,这块也给你。”
林崛递过手里的肉,顺势问道:“如今大雪成灾,想来有不少难民涌进禹城,等到了那里,你可有打算?”
从张狂口中得知,永安镇距离禹城少说也有二百里路途,眼下冰天雪地,村民们拖家带口,一天顶多走出四十里地,有时候只能走十七八里路。
抵达此地,他们花了整整六天。
途中不知冻死饿死多少村民,还有不少因为掉队,淹没在大雪中,生死不明。
算上赵二小姐临走前留下的钱财,眼下林崛全部家当足足有上千两白银,勉强算得上小有资产。
除去金银钱财,绸缎棉料外,还有便是从朱星河那儿得到的‘养颜玉清汤’仙方,以及他口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秘青铜方块。
再有就是那张让筑基修士也眼红的赵家‘仙书’。
不过这些东西,全部被他塞进无厌子所留的储物袋中,他身上就一个装着几件旧衣物,三个油饼的包袱。
送别赵二小姐后,林崛回了一趟鱼鳞镇外的乱葬岗,确定了那具尸体与乌峰山地下的尸体有关系,二者生前定然有过一番激烈的搏杀,重创彼此,双双殒命。
不管是青铜方块,还是那养颜玉清汤膳方,无一不是仙家物件儿。
再加上自己得到的宝贝葫芦,以及赵家仙书,这一切都太过不同寻常。
为此,他才觉得这场大雪冥冥中是有人故意而为。
……
财不露白,富不露相。
林崛打算去到禹城后,找一家武馆做厨子,伺机学习武功。
直接拜入武馆做弟子,眼下这种环境,貌似太过引人瞩目,并不是他想要的。
张狂抱来一捆木柴,抖掉上面的雪,一点点加进火中。
三十口人,七八人烤一堆柴火,烧了四堆火。
听到林崛的话,张狂无奈开口。
“哪有什么打算,能活着抵达禹城就已经谢天谢地,往后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肯干活,我就不信凭自己一双手,还能没有饭吃。”
“没错,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林崛拍着张狂肩膀,十分认可他的想法。
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那就努力适应当下,改变未来。
天刚微亮,林崛整夜未眠,起身舒展腰身。
张狂靠着仍旧散发余温的篝火睡得香沉,许是昨晚吃了肉的缘故,又过了许久,直到篝火彻底熄灭,感到寒意的村民们才陆续醒来。
“爷爷,爷爷!”
一个男孩因为叫不醒身旁的爷爷,着急地哭喊着。
村民们见怪不怪地围上前去,一起动手挖坑将老人掩埋。
村民的麻木,让林崛一阵出神。
顺着道路,众人结伴而行,距离目的地禹城尚有十里路程。
不算平整的冰雪道路上,不时有人滑倒摔个跟头,撞得鼻青脸肿,许是因为即将到达禹城,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临近晌午,隔着老远,众人见到了那座心心念念的巨城,矗立在不远处的平原上。
“仙人,娘,快看,那是仙人!”
孩童欢呼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一老两少,三名神气十足的仙人御剑从头顶飞过。
通往禹城的官道上,数不清的难民虔诚跪在地上,祈祷着仙人庇佑。
“嗯?那是……无厌子?”
只是抬头看一眼的功夫,林崛不禁当场愣住。
那御剑飞过头顶,受难民敬仰参拜的人,竟然是不久前才和他分开的炼气士无厌子!
“这家伙也太装了……”
林崛暗暗鄙夷的同时,也对禹城越发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