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淅淅沥沥的春雨一直缠绵在空气中,下到了天明。
陈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满脑袋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科举高中,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妖精带着走进了冷雾凄迷的荒山中,狐女押着他要与他拜堂;
转瞬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妖,闯进了幽泉鬼市中。
鬼火浮动的幽暗长街上,妖来鬼往,买卖之物尽是些尸油、画皮、腐烂蛆虫、滴血草人之类。还有恶鬼眼泪、人皮灯笼、头骨酒盅……
血糊糊的五脏被做成了庙宇,倒吊的皮肉红的白的色色分明!
那是“不羡羊”、“呼骨烂”——
陈叙悚然惊醒。
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靠在窗边,听着远处南市大街上的种种声音,还有左邻右舍夫妻间的吵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哭嚷声……
红尘的贪嗔痴,反倒叫他坠回人间。
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理清了思路。
是梦啊,太好了。
他拿过拐杖,决定先去灶房看看。
看看是不是……真有鼠妖!
灶房里,所有景象都似乎与他昨日做过晚食后所收拾的一切并无二致。
只除了灶膛是微温的,灶台上,用竹篾扣着的那只碗里,那碗白粥消失得一干二净。
以及,空掉的粥碗边上,还多了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灰褐色树皮!
看到这块树皮,陈叙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昨夜鼠妖所说:“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
原来所谓无患衣,竟是一块树皮。
先前单听名字,陈叙还以为这是什么法宝法衣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夜里的鼠妖倘或当真如此厉害,随随便便就能送件法宝出去,又怎么可能半夜来偷、偷……换粥吃?
不知怎么,在发现鼠妖赠送的只是一块小小树皮时,陈叙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轻轻松了口气。
他微微倾身注视那块树皮,正思量该如何处置此物,眼前忽然又冒出一条信息。
【无患衣,百年桃树残皮,随身携带有微弱辟邪之效,研磨成粉服用可杀菌除秽。】
陈叙眨眨眼,消息提示不见了,集中注意力再看,消息提示又出现了。
陈叙顿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他连忙尝试查看四周所有物品,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的这种能力应该被称之为【我能看见所有食物词条】!
对,所有“食物”,包括非常规意义上的一些食用之物。
比如罐子里的盐,词条提示:【粗制盐巴,咸涩苦,少食无碍,过量有毒。】
又比如铁锅底下的锅灰,词条提示:【锅底灰,劣质百草霜,内服外敷均有轻微止血之效。】
连锅底灰都有提示,可见词条的“可食用”范围之广。
陈叙顿时生出万千浮想,原本一直低落的情绪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激荡起来。
但想到家中某处可能还藏着有妖,他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浮动的情绪。
他在灶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故作惊讶说:“咦,这粥怎么没有了?是我记错了?”
顺手他将灶台上的树皮揣进自己袖兜里,又将粥碗放置一旁。
【无患衣】,可辟邪,鼠妖有心了。
投桃报李,陈叙立刻生火,准备做朝食。
可用食材不多,陈叙再次熬了一锅白米粥。
然后打了五个鸡蛋,抓了一把面粉,用水和在一起,放点盐巴和猪油,摊成了十张轻薄柔软的鸡蛋饼。
鸡蛋与猪油混合在一起,瞬间被高温激发出美妙香味。
东邻家的小儿鼻子特别灵,竟在墙边叫嚷出声:“阿奶阿奶,石头要吃鸡蛋饼,鸡蛋饼真香!”
叫嚷声才出来,陈叙院子东墙边就探出一颗脑袋,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对着陈叙这边灶房喊:“书生,陈书生,你这鸡蛋饼是怎么做的?怎地这般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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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叙在灶房里,整个人都惊了。
原来不仅仅是鼠妖点赞会被提示,普通人给他夸赞原来也会有提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点赞究竟有何用处?
陈叙心念一动,立刻走出灶房,对墙头上的老太太微笑说:“赖大娘早,你说我做的鸡蛋饼香?当真香么?”
赖大娘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舌头舔了下嘴巴说:“香啊,当真香!这般香,陈书生你可是要分我们几块?”
【点赞 1】
【点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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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个赞跳出来,围墙另一边,赖家小儿着急叫嚷道:“阿奶,我也要!香香的鸡蛋饼,石头要!”
【点赞 1】
【你已集齐10赞,气血 1】
【食鼎天书开启】
陈叙眼前顿时微微一晃,当即便感觉有一卷古朴的竹简,仿佛是来自于遥远时空的另一端。
它似虚似实,似真似妄,就这样徐徐展开在陈叙眼前、此刻的虚空中!
陈叙一惊,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趴在墙头的赖大娘。
他担忧赖大娘会看到自己眼前的食鼎天书。
但不等这种担忧流露,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应却是令陈叙知晓:食鼎天书是他个人所有的宝物,唯他能知、能见、能用。
赖大娘还在瞪着眼睛看着陈叙,目光垂涎,口水都似乎是要淌出来了。
她见陈叙不答话,又连忙催促:“陈书生,你的饼、饼呢?我家石头也要吃!”
若是往常,陈叙必定不可能答应随随便便送饼给赖大娘这等狗皮膏药一般的邻居吃。
但这次情况不同了,他转身就进灶房,用盘子装了两张鸡蛋饼出来。
他瘸着一条腿走得慢,中途赖大娘还不停唤:“陈书生,陈书生?”
陈叙端着饼来到墙边,似笑非笑说:“赖大娘倒也不必如此焦急,前路有尽时,蜗牛角上莫相争啊。”
赖大娘的眼睛早就黏在鸡蛋饼上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陈叙说什么?
她急慌慌攀在墙头,脖子长得简直就像是一只吊了颈的鸭子,手臂伸出要去抓饼。
“什么蜗牛土牛的,读书人说话真叫人难懂。哎呀这饼真香!快,我抓不到,书生你手伸长些!”
【点赞 1】
陈叙微微移开手,叫盘子与赖大娘鸡爪般的手相隔半尺。
“赖大娘,鸡蛋饼当真香么?”
“香香香!快些,给我!”
【点赞 1】
陈叙将盘子抬高些,赖大娘终于伸着手指一捞,瞬间卷走盘子里的两张饼。
她用力过猛,身体向着围墙后面倒,隔着墙,陈叙听到砰一声响。
“啊哟!”赖大娘摔在地上,却根本不在意身上疼痛,她声音狂喜扭曲,“香!饼真香,好吃!石头,快快,快来吃饼!”
石头欢喜冲上,立刻稀里呼噜一顿狂吃:“好香,好吃!嗷,嗷呜,好吃好吃!”
【点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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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墙那边,祖孙俩狂喜,围墙这边,陈叙也是狂喜。
金手指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