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的陌刀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
李永安注视着刀锋拖出的刻痕——那正是父亲临终前在炕席反复划过的符号。祠堂漏进的斜阳将血泊映成琥珀色,染血的襁褓在穿堂风里轻晃,蟠龙与金狼的绣纹诡异地交叠出第三幅图腾:九首烛龙。
“末将护送世子回府。“秦业单膝跪地时,玄铁甲胄发出毒蛇吐信般的窸窣声。他左眼的刀疤在阴影中蠕动,仿佛皮下藏着活物。
村口忽然传来马匹嘶鸣。李永安透过窗棂望去,二十匹青海骢正在啃食紫云英,其中三匹的前蹄铁印着御马监的莲花纹——这不该出现在戍边藩王的坐骑上。
“将军的坐骑饮过渑河水?“少年突然发问,指尖抚过刺客遗留的弯刀。刀柄缠着的鲨鱼皮浸透汗渍,带着辽东特有的海腥气。
秦业瞳孔骤缩。这个细节他故意未提,渑河距此八百里,唯有加急军报才会启用沿河水驿。
“末将七日前从幽州大营...“
“途经白亭驿时换过三次马。“李永安截断话头,踢开供桌下的陶罐。发霉的黍米中混着靛蓝颗粒——正是白亭驿特供的苜蓿饲料。
杀机在香灰弥漫的祠堂骤然迸发。秦业暴起时陌刀直取咽喉,李永安却将玉珏按在刀身。青铜与玄铁相撞的刹那,刺客尸体突然抽搐,后颈游隼刺青渗出墨绿液体。
“好毒的离间计。“少年冷笑,袖中滑出赵三叔的烟袋锅。烟油滴在尸体伤口,顿时腾起靛紫色毒雾——正是北梁“鬼鸮“死士专用的化尸水。
祠堂外忽起喧哗。张寡妇揪着个锦衣少年撞进门来,那人腰间羊脂玉佩刻着“承泽“二字,却穿着粗麻短打。
“这小贼在村尾纵火!“张寡妇的银镯卡在少年腕间,勒出血痕。李永安认得这手法——三年前野猪闯村时,她也是这样单手擒住二百斤的畜生。
李承泽吐掉嘴里的麻核,突然抬腿踢翻香炉。热灰漫天飞扬中,他袖中射出三道乌光,直取秦业咽喉。玄甲将军挥刀格挡的瞬间,少年亲王已蹿到李永安身后,冰凉匕首抵住后心。
“好弟弟,这出戏可还精彩?“温热气息拂过耳际,“你猜父王派了多少拨人马来?“
供桌下的铁匣突然嗡鸣。李永安后仰避开淬毒匕首,肘击撞在对方肋下。李承泽闷哼暴退,袖中洒出大把金叶子,每片都刻着“见叶如面“——正是户部赈灾银的暗记。
“大哥果然体贴。“李永安足尖挑起金叶,任其嵌入梁柱,“连流民暴动的由头都备好了。“
话音未落,村外松林惊起寒鸦蔽日。秦业劈开祠堂后墙,玄铁骑已结锋矢阵。李永安翻身上马时瞥见老井轱辘——麻绳磨损程度与昨日相差三指,显然有人趁夜取水下毒。
疾驰出三里,官道两侧槐树突降箭雨。李永安俯身贴紧马颈,嗅到箭头熟悉的苦杏仁味——江南霹雳堂的“碎心砂“,遇血即炸。
“西南!“他暴喝出声。秦业陌刀转向劈开土丘,露出藏兵洞的铸铁闸门。二十匹战马冲入暗道的刹那,追兵的火箭点燃洞外火油,热浪掀翻最后两骑。
黑暗中有萤石微光。李永安摩挲着洞壁刻痕——正是父亲教过的《墨子城守篇》。当摸到第十二处机括时,他猛地扳动凸石。
“世子不可!“秦业的惊呼被机括轰鸣淹没。千斤闸轰然坠落,将追兵截在洞外。暗河冷雾扑面而来,水声中混着细微的齿轮咬合声。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李永安浑身血液凝固。暗河两岸堆满森森白骨,腐朽的安定军战旗覆着具具铁甲。最骇人的是岩壁上用血画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钉着他幼时丢失的木雕小马。
“这是永宁公主的埋骨地。“秦业的声音在洞窟回荡,“十七年前...“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碎石如雨坠落,暗河水底浮起具青铜棺椁。李承泽的笑声穿透岩壁:“好弟弟,这份及冠礼可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