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愣愣的看着她,过了几秒才点头回答:“对!我女儿出车祸了,人送到这里抢救,他们说我女儿成了植物人,可我知道她没有!她的手指头明明还能动,可他们就说我女儿脑死亡了。我就离开一会儿,再回来我女儿就没了......呜呜呜,我就只离开一会儿啊!真的,就离开一小会儿!”
望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女人,石杏仿佛看到了自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拽着女人的手将她从医院门口拖走。
石杏也不知要去何方,在路过一条巷子口时,她将那女人拽进巷子。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石杏没有发现有人追来。那女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靠在巷子肮脏的墙壁上,时不时的还抽泣一下。
在调整呼吸的同时,石杏也在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这女人的话会令自己如此动容?是因为她们都是失去孩子的母亲?
摇摇头,赶走纷乱的思绪,石杏对那女人问道:“你有签署遗体捐赠同意书吗?”
那女人先是一愣,随即哭着点头:“他们骗我签的,签完的当天晚上,我女儿就被他们摘去了器官。”
石杏心里一沉,之前一直回避的恐怖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在脑海中尖叫。做了几个深呼吸,稳定住情绪后,石杏接着问:“是护士把你从孩子身旁支开的吗?”
“对,说是让我签什么东西。”
“和我一样......”
“你也被他们坑了吗?”
石杏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女人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能量,用力抓着石杏的手,眼睛瞪得溜圆,令石杏感到恐惧。“那间医院不干人事!咱们不是个例,他们已经用类似的法子害死了好多人!”
“你说他们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他们把家属支开,然后趁机将病人送去手术室摘除器官,他们对咱们说病人已经死了,可那真的是事实吗?会不会人没死就被他们推上了手术室?我查过资料,有些器官在人死后很快就会衰竭,无法再被移植。”
石杏被吓了一跳,避开女人炙热的目光,“这不可能吧?人没死就做摘除器官的手术?我不相信。”
“你看这个!”那女人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后,将屏幕抵到石杏的眼前。
石杏茫然的注视着照片中熟悉的单人病房,儿子小凯就是在类似的病房中去世的。照片中的病床空荡荡的,没有躺着人,但褶皱的床单上还留有人躺过后的印记。
“你让我看这个干嘛?”
“这是我女儿生前住过的病房。”
石杏困惑点点头:“然后呢?”
“你看到了吗?病床旁有台记录脑电波的仪器。”
石杏认出自己儿子小凯住院时也用上了这种设备,正是因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自己儿子的脑电波归零,她才同意在遗体捐献书上签名。
“我咨询过专家,这台仪器被动了手脚!”
“什么?”石杏诧异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陌生女人,“哪个地方被动了手脚?”
“看这里。”女人戳着手机屏幕中的照片说,“看到了吗?这根线就没连好!根本就没插进去。我当时拍这张照片只是想留作纪念,后来看的时候,我发觉那台仪器的线没插好,我就去咨询了,那就是检测脑电波的!
“我女儿当时没有脑死亡,我没看错,她的手指真的动了。我咨询的专家说,我女儿或许可以听到声音。一想到她躺在病床上、拼命向我求救,我却根本没注意到,我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死,去下面陪着她......”女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泪水又一次划过她暗黄的脸颊。
没有死......石杏茫然的看着水泥墙上的污渍,眼前浮现出儿子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小凯,你也是吗?明明能听到、却无法说话,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妈妈没能收到......小凯,妈妈做错了吗......
————,————
“那之后我想了很多,简直要疯了!”石杏眼神发愣的说,“小凯要是活着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被那群人摘取了器官,我就是杀死他的帮凶!是我在同意书上签的字!是我亲手葬送了小凯的生命!”她突然用力抽自己耳光,响亮的击打声在办公室内回荡。
“石女士!别这样。”侯伟绕过办公桌,来到石杏身旁阻止她伤害自己。一番搏斗后,石杏终于停了下来,身心俱疲的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只为逃避残酷的现实。
望着躺在沙发上酣睡的中年妇女,侯伟眉头紧锁。石杏说的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如果是事实,这对疗安私立医院——不,对整个辽江市都是一场巨大的丑闻风波,会牵连到多少利益相关者,侯伟难以想象。
巨大的丑闻意味着同等的危险,被牵涉其中,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侯伟笑了。危险?老子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石杏睡了整整两个钟头,等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时,侯伟已经把简历资料整理好,准备发过去,他要应聘疗安私立医院的保安。
“保安?”石杏诧异的问,“你为啥要去那间医院当保安?”
“实地调查,我没啥病,也没有患病的熟人,既然装不了病人那就换个思路,成为医院的职工。”
石杏激动的问:“你是愿意帮忙调查!”
侯伟点点头。
石杏再次流泪,只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太感谢您了,我找了好多人、好多地方,可他们都不愿帮助我......”
侯伟平静的说:“正常人都不会趟这浑水。你运气好,遇上我这个不正常的二流侦探。”
“额......”石杏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怎么没有把那位与你有相同遭遇的人带来呢?”
“我联系不上她,已经有段时间了。”
“联系不上?”侯伟顿时警觉起来,“你知道那人的住址吗?”
“知道,我去过她家几次。我前天还去找过,但还是没人。”
侯伟略一思忖,起身走向衣架,将米色风衣披上,“咱们现在就去那女人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