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琼琼说:“可咱们这里主打的是脑科呀,又不是那种传染病医院,即便员工们真的有什么疾病,那也是累出来的,又不会传染给病患。”
侯伟点头称是。
“不知道我在这里还能干多久。”范琼琼半是自言自语的说。
“想跳槽?”
“也不是,在哪间医院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很少有人能在这里干长。”
“这里入职离职很频繁吗?”
“医生几乎没什么变动,但是咱们这些初级岗位人员,入职离职就很频繁了。我在这里工作了不到一年,和我同一批进来的人只剩我了,在我之后入职的人也有几个已经离职。而且很多人都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出去逛街,可再联系就联系不上了。”
侯伟不动声色的说:“这其中也包括程璐璐吗?”
“我和程璐璐接触不多,听说她挺文静的,干活也很麻利。她失踪后警察来过好几趟呢。”
“小范。”一个严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范琼琼和侯伟看向此人,那是一位护士打扮的中年妇女,长相普通、表情严肃,令侯伟印象深刻的是她脸颊上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更凸显出她不怒自威的气场。
“护士长!”范琼琼手忙脚乱的起声问好。
侯伟瞥了眼那位护士长的名牌,此人名叫张洁。
“我不是通知你赶紧吃完饭去帮患者收拾行李吗?” 白洁严厉的说。
“我、我这就去!”范琼琼端起还没吃完的餐盘快步离开。
迎着张洁严厉的目光,侯伟点头问好:“初次见面,张护士长,我是新来的保安侯伟。”
张洁只是点了下头,转身快步离开。
女教导主任的架势。侯伟在心中嘀咕。
吃完饭后,侯伟返回住院部继续执勤。即便是白天,这层的住院部仍旧静谧无声,连路过的护士都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像是生怕打扰到什么。
侯伟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视线扫过两侧的一间间病房,映入眼帘的都是一位位年老体弱的病患,很多都像是没有意识。
这些人的器官派不上用场。侯伟暗想。
“呀,又碰到你了。侯小哥,过来搭把手。”
刚一转过走廊拐角,侯伟就和护士范琼琼对上了视线,只见她手臂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吃力的推着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位戴着毛线帽的瘦弱青年。由于过于消瘦的缘故,青年的两侧脸颊深深凹了下去,眼眶突出的他即便没有表情,也莫名看上去有些委屈。青年看着年纪不大,但散发出病入膏肓的脆弱感。
侯伟快步走过去,接过行李。
“帮大忙了。”范琼琼擦着汗说,“我就应该先把人送上来,再去回头取东西。”
“我都说了呀,范护士,我不着急。”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无奈的说。
“往前走。”范琼琼对侯伟指示,“我想着你东西也不多,就一趟拿上来呗。”
“麻烦两位了。”青年礼貌的说。
和范琼琼将这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送到一间空着的加护病房,侯伟得知这名青年名叫杨帆,他年仅21岁,却已是脑瘤晚期。
“安医生说我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杨帆故作平静的说,“可能下一秒钟,我脑子的瘤就会爆开,然后我就能彻底解脱。”
侯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头看向范琼琼。
小护士见怪不怪的说:“别考虑那么多,反正都这样了,多活一秒钟就是多赚一秒钟。怎么样,对这间病房还满意吗?”
杨帆环顾四周,“这里环境真不错,至少晚上能睡个好觉了,不用再忍受隔壁床大爷的鼾声。”
“食宿条件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一切费用都由院方承担。”
侯伟顿时警觉起来,他不动声色的问:“住在这里的费用不应该很高吗?”
“当然高了,但杨帆情况特殊。侯小哥还不知道吧,咱们医院接受慈善组织的捐赠,对于愿意捐赠遗体的患者有额外关怀。生命是无价的嘛,杨帆愿意帮助他人,院方当然也要回馈这份善意。”
杨帆羞赧的挠挠头,“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反正人死了就是死了,是埋起来还是烧成灰都没什么区别。前者浪费土地、后者污染空气,还不如再发挥点剩余价值。”杨帆看着自己瘦弱不堪的身躯,“就是不知道我这器官究竟还有没有价值。”
范琼琼打趣道:“当然有啦,你可是一座行走的宝库~你比你想的更有价值。”
应该把这句话印在医院大门的招牌上。侯伟想。
杨帆微笑了一下,他刚想说话,却脸色大变。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咬紧牙关,可痛苦的呻吟还是从牙缝间挤了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侯伟惊慌的问。
范琼琼镇定的指挥侯伟将坐在轮椅上的杨帆抱到病床上,随即给他打了一针,“是止痛药,”她说,“脑瘤晚期患者的症状之一就是剧烈头痛,伴随着食欲不振。”
望着躺在病床上渐渐安定下来的杨帆,侯伟心中五味杂陈。在病魔面前,生命显得如此脆弱,人们历经千年,即便科技发展到日新月异的程度,真正实现了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可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有多少像杨帆一样的年轻人早早因病离世,又有多少为富不仁者换上新鲜健康的器官,继续在世间作恶呢?
想到这里,侯伟攥紧了手。
“你是第一次目睹这种事吧。”范琼琼关切的问。
回过神来的侯伟点了下头,掩饰着真实的情感。
范琼琼小声说:“这在医院中很常见,我还见过比他年轻得多的患者,几岁的孩子就要面临生死,看着真让人心疼。”
“生离死别。”
“是啊,这就是医院,大多数人在这里都不会收获他们期许的健康。我时不时会想,如果那些病入膏肓的患者没有住在医院、而是回自己的家,会不会能少受点苦?”
侯伟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