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折腾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躺下好好休息。”范琼琼不由分说的将手机从杨帆手中拿走,将灯调暗后,她拉着侯伟离开病房。
两个人买了饮料,像之前那样躲进楼梯间开小差。
“送杨帆模型吗?”范琼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是玩具呗,不会太幼稚吗?”
“男孩都喜欢这些东西。”
“那你喜欢吗?”
“免不了俗。”
“那就去商场转转吧。”
侯伟立刻说:“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我明天休假。这就想要约我出去?侯小哥,你也太心急了。”
“就是不知范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赏!干嘛不赏!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饭量很大的,会把你吃穷哦。”范琼琼张牙舞爪的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咱们微信聊。”
“好~”
“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干嘛?”头上突然传来的严厉的话语,让坐在楼梯台阶上的侯伟和范琼琼吓得赶忙站起。
侯伟回身看去,发觉是那个叫白洁的女护士长走下了楼梯。
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音没有。侯伟在心中嘀咕。
范琼琼吓得直哆嗦:“护护士长!我我是在和——”
“回去值班!”
范琼琼慌乱的跑出楼梯间。
白洁并没有对侯伟说什么,只是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他。直到她的身影走下楼梯再也见不到了,侯伟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小声嘟囔道:“有电梯不用走楼梯,什么毛病?”
今晚值班时,伟遇到了一桩突发事件:一间加护病房突然传出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寂静。侯伟正巧在附近巡视,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望着病房内痉挛不止的患者,侯伟束手无策,只能站在走廊上望着冲进病房的医生护士去挽救濒死的患者。
做了一番急救后,值班医生当即立断。命令护士将病人送去手术室。侯伟帮忙将患者连人带床推进电梯。
在乘坐电梯前往手术室的途中,侯伟惊讶于躺在病床上的瘦弱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根本不像是人的嗓子能发出来的。
几名护士也只能勉强将承受巨大痛苦的病人按在床上。
当望着手术室的门闭合,站在走廊上的侯伟才渐渐有了真实感。这才是医院的真面目,痛苦、扭曲,充斥着惨烈的悲鸣。很少有人能在这里收获幸福,无论是患者,还是医师,都不得不直面死亡。
这里是生命的起点,也是漫长痛苦的终点。
之前侯伟还会嘲笑那些抗拒去医院的人,但现在他不会了。没人能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下始终保持对生命的敬畏。
当过多的目睹苟延残喘的人们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时,当死亡成为一种解脱时,就很难再对他们生出同情。
他们不会有什么负罪感的。侯伟忖度,在摘除器官时,那些医生护士可能会这样想吧:我是在帮他从病痛中解脱。这种合理化行为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侯伟转过身向电梯走去,步伐沉重而坚定。
吸着早晨清凉的空气,侯伟逆着人流走出医院大门。那位被送进手术室急救的病人没能回到他的病房。
在结束值班前,侯伟去病房看了眼,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为数不多的几样私人物品消失不见。洁白的床单上有一丝污痕褶皱,等待着下一位无可救药的患者躺在上面。
“早,侯伟。”
侯伟回过神来看向冲自己打招呼的人,是安娜医生。
“您早。”
“上车,我送你回家。”
“那就麻烦您了。”侯伟坐进安娜的吉普车里。
安娜操纵着这辆体型庞大的越野车,驶出医院大门,她车技很好,开车的动作有条不紊,这种仿佛掌控一切的从容感令人安心。
她一定是受欢迎的大夫。侯伟暗想。
“那一层有人去世了。”
“应该是吧。”侯伟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街景说。
“头一次经历这种事?”
“很难适应。”
“最好永远不要适应。”
侯伟转头看向表情严肃的安娜,后者目不斜视的说:“临床工作者不可避免的要经历太多人的生死,一旦死亡感到麻木,就可能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
“不能不在乎,也不能太在乎?”侯伟若有所思的问。
“没错,对死亡保持应有的敬畏。如何掌握这个度,是每一名医生护士贯穿职业生涯的功课。”
“很难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啊。”
“所以我一直向管理层建议增加假期。只有时不时的脱离医院这个特殊环境,生死观才不会变得麻木。”
“管理层肯定不喜欢你的建议。”
安娜皱了下眉:“毕竟医院说白了也是赚钱的地方。它提供名为健康的产品,但往往顾客们收到的与他们期许的并不一致。”
“甚至完全相反。”
安娜快速瞥了身旁的侯伟一眼。
“你是杨帆的主治医生?”
“是的。”
侯伟问:“他还有多久?”
“不好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在下一秒他脑中那颗瘤就会破裂。他目前还没有出现失明的症状,这已经比我预估的要好了。”
“那孩子好像很喜欢你。”
安娜淡淡一笑,“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帮助他,可惜他来医院的时间太晚了。如果能早几年,说不定我能把他脑中的恶性肿瘤摘除。”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还信这个?”
侯伟耸耸肩,“聊以自慰,面对不幸,总得找出个理由来。”
安娜点点头,“自己钻牛角尖只会让情况更糟。”
“对了,我听说杨帆是因为同意捐献器官才能住进加护病房。”
“是的,咱们医院接受相关慈善组织的捐赠,对于符合条件的患者会给予相应帮助。”
“是对每一名即将离世的患者都会寻求他们的意向吗?”
“是的,因为器官移植手术的要求相当苛刻,人在死亡后,体内的器官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丧失移植的条件,能被移植的器官总是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