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对鬼气异常敏感。这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这种敏锐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但也意味着此地的情况，的确非同寻常。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收回手中的剑，沉声说道：“我遇到了……红萱。”
说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许，仿佛提及她的名字都会招来不祥。
张老头听到这个名字，原本稳如泰山的面色微微一变，长袍下的手紧了紧拄着的木杖。他的眼神在片刻之间变得复杂而肃穆，似乎在脑海里迅速翻找着记忆。
“红萱？”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盯着我，声音变得更低了些：“把详细情况说清楚。”
我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将从红萱突然以苏九九的模样出现，到鬼域笼罩，再到她那一连串让人心神失守的动作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那句“直到你想明白为止”留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张老头听得极为认真，双眉紧锁，等我说完后，他久久没有出声，似乎在从我的讲述中拼凑出一个恐怖的真相。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可其中的寒意却难掩。
张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街边的一块石墩上。他那惯常随意的表情变得罕见的严肃，甚至有些凝重。
“红萱……”他开口时的嗓音有些嘶哑，像往事里藏着说不尽的阴翳，“她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千年女鬼，活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时代，死了却又不肯彻底消散的人。”
“千年？”我皱了皱眉，“这么久？你以前怎么从没提过这种东西？”
张老头瞥了我一眼，语气稍稍带上了一丝不耐：“我不提，是因为她这种东西你本不该碰到。红萱的鬼域出现只有一个条件——她主动选定目标。否则，她的存在与我们这些人之间，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永无交集。”
“选定目标？”我捏紧了拳头，语气低沉，“所以，她是主动找上我的？”
张老头点了点头，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红萱不同于一般的鬼。千年来，她一直以某种不可知的目的盘踞在那些阴气浓郁的地方，只要谁触碰了她设下的圈套，就会被她盯上。而一旦被她盯上……”
他顿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抬头看向我：“基本上，就很难全身而退。”
“呵，所以我是逃不掉了？”我冷笑着问，身上却升腾起一股火气，“那她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缠上我？”
“她想要你……灭亡。”
张老头缓缓说道，话语中的寒意让人如坠冰窟。
“红萱是游离在道与鬼之间的怪物，她的圈套针对的就是人性最薄弱的地方。既然她选中了你，就证明她看出你有执念。而她喜欢的，正是把人的执念一层层剥开，再看着你为之崩溃的那个过程。”
“执念……”我低声重复了一遍，隐隐握紧了拳头。
张老头的话让我的心直直往下坠。我早该想到的。
是的，我有执念——苏九九！救她是我的信念，是支撑我活到现在、抗衡这些未知诡异的唯一希望。
可红萱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步步紧逼，想用我最珍视的东西来摧毁我最重要的信念。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抬起头，死死盯着张老头，胸口的符印在隐隐作痛。
张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对付红萱，普通的破鬼法子没用。她的千年道行早已复杂到常人无法揣测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守住自己的心。”
“解释得具体点，”我冷声道。
“很简单，”张老头看向我，眼神变得凝重。
“她会用你执念里最薄弱的地方做文章，比如，苏九九。那红嫁衣会一次次成为你的弱点，成为你无法分清真假、陷入深渊的开端。如果你想办法打断她的节奏、破坏她的连环局，她对你的威胁就会少一些。”
“可那符印呢？”我低头看了看胸口，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嘶哑，“这东西怎么办？”
张老头眯了眯眼，注视着符印，久久不语。
“这是她在你身上留下的鬼契。”他声音低哑，像生锈的铁器相互摩擦。
“有了这个，代表你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她的规则中。消除它……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我问。
张老头的目光死死盯着我胸口的符印，神色一如往常的阴郁，但眉心却比平时紧锁得更深。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缓缓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神越发复杂。
“什么代价？李峰，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太晚了？”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他这句话刺到了一样，“什么意思？这玩意儿还能有什么代价比现在更让我措手不及？”
张老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又低下头，敲了敲手中的木杖，那声音在冷寂的街道上显得特别突兀。
“你的命，”他咧了咧嘴，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没有笑。
“符印背后的东西，不光是红萱设下的锁链……更像是一根埋在你灵魂深处的引线。一旦触发，鬼气会完全支配你的身体和意识。”
“完全支配？”我的眉头皱得快要夹断，“你是说，这东西还能反噬我？”
“反噬只是最小的可能。”张老头站起身，把木杖往地上一顿，沉声道，“更大的可能是……你会被她变成某种东西——留存在鬼域之中，从此不再是人。”
心口的符印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回应张老头的话一般。
我忍不住用手压住胸口，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在这儿说了半天废话，就是告诉我一切都是死局？”
“是死局没错，但更重要的，是死局之外的选择。”
张老头目光一冷，突然语气一顿，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从我的胸口缓缓扫向我整个人，最后停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