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下隔壁店铺这件事，其实没花去太多时间。
房东见到租客居然只是一个高中生时，是有些觉得早苗子在逗自己玩的。
可当少女直接拍出一沓现金，足足四百万円，说这是一年的租金时，对方立刻就变了个笑脸。
倒是后续购买冰柜，还真花了早苗子好些心思。
为了将风间凌人的‘遗体’平稳放进去，她跑遍了好几家商场，最后才找到满意的一款。
主要她不止装身体，甚至连一小张床都得放进去，这种大小的冰柜，就有点难找了。
临近天黑，搬家工人尽数走完之后，早苗子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松下。
“老板呢？”一见他来，早苗子便立刻问道。
“在楼下的车里……”松下有些犹豫，看向了少女身后那巨大的冰柜，“你确定……要把老板放进这里面去？”
“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他又不是死了，一定是在经历某种修行，身体应该是不会像普通人那么腐烂的。”
风间凌人到底什么情况，松下并不了解，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对方的‘尸体’，是不可能腐烂的。
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可是亲眼见过，风间凌人使用秘术，将自己花钱购买而来的「浮生木」转化为人类手臂的。
本质上，那老怪物压根不能用人类来形容，**怎么可能会腐烂，难不成再变回各种材料？
整个下午，他已经和早苗子说过好几次这件事了，但后者都没有答应。
“还是放冰柜里吧，我都给老板把这个装修好了，你看。”早苗子说着，让松下走近了冰柜，指向里面的单人床。
松下有些无语，心想怪不得自己先前上来时候，听到那些离开事务所的搬家工人都在吐槽。
将床塞进冰柜需要几步？
或许一步就够了，付钱而已。
“那什么时候老板醒来了，他如果问起这件事，你可得说我是劝阻过你的。”
“知道了。”早苗子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把老板带上来吧？”
说完，两人一同下楼，见到了守在面包车旁的麻衣。
后者正隔着玻璃窗，似乎是在打量里面躺着的风间凌人。
任何人都可以怀疑风间凌人已死，但麻衣却不会怀疑，因为她和对方是有血咒联系的，虽然现在那条锁链似乎有些微弱，但确实存在于少女的脑海中。
先前，麻衣就尝试过使用血咒去联系风间凌人，但并没有成功，恍惚间似乎感觉对方接收到消息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复。
只是这一点，麻衣并没有和早苗子说明。
“就趁着现在，赶紧上去。”早苗子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太多人往这边看，一把拉开了面包车门。
让其余两人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有一米六的早苗子，居然直接伸手，看样子还打算自己将风间凌人背起。
“我来我来，你怎么背得动。”松下并不是很想接触风间凌人的身体，但见到这个情况，也只能连忙伸手道。
“没事，我可以的。”早苗子没有理会他，便开始发力。
当然，她不是傻子，光凭借早苗子本身的力量，是不可能背起风间凌人的，自然用上了灵力辅助。
于是，在麻衣和松下的注视中，身材瘦小的少女，像是找到了大松果的仓鼠似的，背起比她高好些的风间凌人，几步便爬上了事务所的楼梯，速度那叫一个飞快。
……
“呼～这下就安顿好了，老板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夸奖我的吧。”
半小时后，松下已经离开，早苗子擦了擦汗，看着冰柜里的风间凌人笑道。
麻衣也站在冰柜旁，因为身高的缘故，她不需要像早苗子一样整个人几乎趴在上面：
“如果老板醒来之后，发现我们将他放在这里面，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的，这里这么凉快，老板肯定很满意。”早苗子说着，看了麻衣一眼，“麻衣酱还不回去吗？这里我守着就行，一会我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就关门了。”
“我……我陪你一起打扫卫生吧。”麻衣收回视线，开始收拾地面上的纸壳子，这是先前拆冰柜时候留下的包装。
早苗子应了一声，拿起扫帚，两人开始打扫起卫生。
……
因为是刚刚租下来的空店铺，整个室内的装修几乎没有，就连电灯都是先前才去市场里面买来的，光线有些昏暗。
扫帚尖在地面划出细密的刮擦声，扬起的灰尘在钨丝灯泡下形成缓缓旋转的灯雾。
麻衣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只是仔细地拿着抹布擦拭玻璃窗，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冰柜里的风间凌人。
直至她听到来自于闺蜜的抽泣声。
“怎么了？”
“没……没事。”早苗子抬手抹了抹眼角，继续扫地，却在下一刻，手中的扫帚脱离了右手，倒在地面上发出‘啪塔’一声。
再怎么样，麻衣也发现不对劲了，连忙靠近她再度问道：“是担心老板吗？”
“没有啦……我只是灰尘迷住了眼……”早苗子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麻衣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道：“松下先生不是说了吗，老板只是在修行……”
说着，麻衣才明白，早苗子为什么一定要买冰柜。
看来无论松下怎么解释，她心中都不敢肯定对方说的话，还是怀疑风间凌人已经死去。
“我只是想，老板出事的时候，是在三番线的电车上，他肯定是要去世田谷区找我们……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自作主张地过去除灵的话，他肯定不会在电车上遇到……”
“等等。”麻衣打断了她，“你这不是已经肯定老板是那什么了吗？”
“可……”早苗子回过了头，看向冰柜中的风间凌人，小嘴苦涩地瘪了起来，“这怎么看都是……”
麻衣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他真的没事，你相信我。是这样的，老板之前和我建立过一个术式，记得之前在那封印之地里面，我说已经联系他了吗？”
“额……好像是，所以呢？”
“我可以感知到老板的存在，虽然不明白他现在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只是在沉睡，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早苗子问。
麻衣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很确定这一点。
“那好吧。”早苗子嘟囔道，认真看了下她的眼睛，确定麻衣似乎没有骗自己，这才收起泪水，
“那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为什么你和老板之间会有这种……”
“因为他说我们俩总是在一起，如果遇到危险的话，通过术式联系我，总比联系你好一点，因为你不会听话。”
麻衣脑子转得飞快，几乎下意识就找到了借口，将自己脑中那道血咒的构建原因，讲出了别样的理由。
但很显然，效果不错，至少早苗子立刻就信了。
“可恶啊……亏我还为他流眼泪，居然私底下这么说我。”早苗子耳根微红，对着冰柜里的风间凌人瘪了瘪嘴。
麻衣放下毛巾，从旁边拿起了扫帚，开始接替早苗子的工作，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道：
“对了……早苗酱，如果你一直不信松下先生的话，还要去买冰柜将老板放在里面，是因为？”
听到这话，早苗子微微一愣，想起了之前某次和风间凌人的对话，这才开口道：
“有一次，老板和我说过，修为到达一种境界之后，是可以使用一种名为「生机」的术式的，可以让死去的人重新复活。
所以我就想着……就算老板真的是那什么了，等我成为大灵媒师那天，再将他复活就好了。”
“还有这种离奇的术式吗？”麻衣问道。
“有的，老板不会骗我。而且那天说这话时，他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收拾完卫生，在给风间凌人盖好被子之后，两人一同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路过某处拐角时，早苗子回想起了曾经和风间凌人提起「生机」术式的那一天。
……
大雪之后的年初，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鹅毛色。
早苗子裹着蓬松的红色毛绒外套，短裙下是加厚光腿神器，踩着一双白色的雪地靴。
她踩过厚实的积雪，后者被压出吱吖声，正觉得有些意思，却被风间凌人伸手一提，整个人回到人行道上。
“人家寺庙的工作人员特意扫去路上的雪，你还偏偏要去踩旁边那一块，游客这么多，给我老实一点啊。”
面对喋喋不休的风间凌人，早苗子只觉得他有些啰嗦。
少女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偷偷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捏成小球，便迅速朝着风间凌人身上丢去：
“啰嗦鬼，吃我一击！”
“无聊……”风间凌人嘴角微微抽搐，任由雪球打到自己的风衣上，看样子很是无语。
早苗子哈哈一笑，开口道：“明明就是没躲开吧！？”
两人走进寺庙内部，早苗子本想去「手水舎」洗手，但被风间凌人以‘大冷天的容易感冒为由’给pass掉了。
接着，便去往了赛钱箱那处，开始投币摇铃许愿——早苗子今天很大气的带来了两枚五百円硬币，主要她怀疑风间凌人会舍不得这点钱，导致这项活动也被取消。
“投进去，接着摇铃就可以许愿了哦。”将硬币递给风间凌人，早苗子开口道。
风间凌人满脸不爽的样子：“你当我不知道吗？”
“快丢啦……啰嗦鬼，我都没让你付钱了。”
铛——铛——
随着硬币丢入赛钱箱，清脆的响声从其中传出，早苗子踮起脚，抓着垂铃摇晃了下，又示意风间凌人也跟着做，最后才开始闭眼许愿。
十来分钟后，新年活动算是结束，两人走出了寺庙。
“老板，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没有，我不信这种东西。”
“那不是亏了？五百円一次呢。”
“这玩意是假的，神灵怎么可能为了五百円就满足你的愿望，少做这些白日梦了。”
少女似乎有些冷，双手不断搓着，开口道：“那怎么行，总之你得有一个愿望，比如说想要在新年第一天的时候，收到礼物之类的……”
“无聊。”风间凌人道，“不用点我，我从来没有新年要给别人准备礼物的习惯……”
“才没有点你呢。”早苗子嘟囔道，将小手揣进了上衣兜里。
但下一秒，一个红色的纸质信封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不是礼物，这是压岁钱，新年的习俗，就应该要给小孩子压岁钱才对。”
早苗子愣了好一会，终于在风间凌人似乎要将其收回去时，一把将其抓到手里，嘴上却依旧不忿道：
“压岁钱……听起来就像是要让人不会长大一样，我已经长大了。”
“那把钱还我。”
“才不……就三千円，老板你真的好抠……这本质上就是我一天工资吧？”
发现风间凌人似乎真的被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开心了，早苗子这才改口道：“谢谢老板。”
——咦，才只是说谢谢，嘴角就扬起来了，黑心的坏老板也太好懂了吧？
这么想着，早苗子收回视线，将红包收了起来。
正在这时，原已经停止了的初雪又再次飘落。
起初只是零星的冰晶，转眼间便舒展成花瓣大小，落在寺庙的石阶上发出极细的簌簌声。
“老板真的没有什么心愿吗？”
风间凌人撑起了伞，正在早苗子抬头之时，他缓缓开口道：
“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有一天，能用出一个术式吧。”
“什么术式？”
“修行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所有人的终极目标，都是长生，而有这么一个术式，叫做「生机」……”
风间凌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据说就有长生的效果，甚至还能使人起死回生。”
“好厉害的样子，那得多强才能使用这个术式啊？”
风间凌人压低了伞檐，将细雪全部挡在外面，顺便伸手拍去了早苗子头顶的几片雪花。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一会去店里吗？还是你要……”
早苗子笑了起来，开口道：“既然今天都收到工资了，那就陪你去咯。”
“那是压岁钱。”
“随你怎么说。”
大雪纷飞间，少女微微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鞋尖。
其上，有一片雪花，正在无声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