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雄飞被史翠环的一番话,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史翠环对于他执着的爱,令他感动。然而,他却不愿意被一根红线,栓在儿女情长的爱河之畔。临出山的时候,紫霄真人的话,一直在自己的耳边萦绕。自己出山的使命,决不是单单为报私仇。
”叶大哥,”史翠环的语气里颇含妒嫉地问道,”你为何默默不语?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仍然不忘肖秋妹?”
叶雄飞一怔,两眼看定史翠环道:”史小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史翠环道:”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不是亲口说的吗?”
叶雄飞道:”那不过是信口开河,怎么可以当真?况且,肖秋妹已然嫁给了常乐。万一那话传到常乐的耳朵里,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史翠环笑道:”这可就怪不得我啦!当初你若不说那话,我也不会去找肖秋妹。不去找肖秋妹,恐怕早已死在堂会的血光之灾。这不是你的话救了我吗?”
叶雄飞叹了一口气,说道:”提起那场大劫难,我心中一直深感不安。倘若我不低估那些黑道枭雄的力量,并及时识破他们的阴谋,也就不会离开济南府啦!”
史翠环低下了头,眼里含着泪花。想到一家人的惨死,她如何不伤心?假如那时候,叶雄飞没有离开济南府,她的一家人,想必不会遭到灭顶之灾了。
叶雄飞看到史翠环那副样子,忍不住说道:”我把你送回府中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济南城。因为我发现,城内来了不少黑道人物;当时,我只是一念之差,认为知府官邸防范甚严,也就没有十分留意。我之所以匆匆地离开济南,是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探知峨嵋双煞要去劫持肖秋妹,豪夺夜明珠,于是便悄悄尾随他们而去。”
史翠环猛地抬起头道:”这么说,在常乐大哥院中的激战,你是亲眼目睹啦?”
叶雄飞道:”看得一清二楚。”
史翠环把脸一沉,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拔刀相助?”
叶雄飞道:”第一,我不愿意在你们的面前露面;第二,我知道他们不会杀害你们;第三,我要进一步观察他们的虚实。”
史翠环道:”也许你更想看看我们的武功和胆量吧!”
叶雄飞笑道:”你们三人,虽然不曾击败峨嵋又煞,其临畏不惧的勇气,却着实令人钦佩!”
史翠环道:”将峨嵋双煞引出山洞的人,想必就是你吧?”
叶雄飞道:”不过是跟他们玩玩捉迷藏,并未交手。”
史翠环道:”索性你就都说了吧!在清风观救下我们的,也一定是你!”
叶雄飞笑道:”不瞒你说,当你们要去攻打清风观,我真为你们忧虑。”
史翠环叹道:”是啊,我们三人,也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你几次救了我们,这会儿早在阴曹地府啦!”
叶雄飞道:”这不是我的本事大,而是你们的福份大。”
史翠环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福份!如今是家破人亡,四海漂流。好不容易认准了一个人,却又被人家瞧不起。唉,把女儿家的脸面,全丢尽啦!”
叶雄飞欲说又止,不由得慢慢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史翠环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叶雄飞为什么不肯娶她为妻,却已然明了他并不讨厌自己。想想自己当时在肖秋妹家里说的话,脸上不觉有些微微发烫。那时节,自己不是发下狠心,非要找到叶雄飞问个明白不可。可是,此刻叶雄飞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非要问个明白”的勇气,竟然消失了一大半儿。不过,她总算在叶雄飞的面前,表白了自己的心迹,也大胆地质问了他。尽管再也拿不出勇气逼他讲个明白,也够可以啦!想到这里,史翠环情不自禁地偷偷笑了。从今往后,她要一步也不离开叶雄飞,不就结了吗?,
史翠环的心思,叶雄飞似乎已然明白。他又一次欲言又止,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那神情,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史翠环不由得说道:”叶大侠,你也不必为我而烦恼。终身大事,乃是命中注定,谁也不能强求。而况我本是官府人家的女儿,这样不知廉耻地表露心迹,实为越轨行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大概这丛台之上只留下你我二人,便料到我会如此这般。所以,你便事先告诉我,你的情绪很低落。可我却没有理睬你的暗示,竟然一直在浑说,实在也太没有体统了。今夜要与太行二怪交战,最要紧的便是‘情绪’二字。万一因情绪低落而失手,岂不是我的罪过?从现在开始,你我二人只谈高兴的事,不讲烦恼的话。咱们在这丛台之上转它一圈儿,就‘打道回府’怎么样?”
叶雄飞道:”史小姐,你误会啦!我的心情不好,并非是因为你说了什么话。适才他们几人走下丛台之时,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们几人之中,可能有人会遭血光之灾。”
史翠环惊道:”这如何是好?”
叶雄飞道:”董氏三父子,必杀无疑。与太行二怪的决战,也必不可免。但是,我不愿看到自己人,死于刀剑之下。因此,我想请你们大家,今夜藏身于客栈之中,不要随我同去。”
史翠环道:”他们已然箭在弦上,如何收得住?”
叶雄飞道:”可是,总不能在回山东的路上,少了一人啊!”
史翠环闻听,心里也十分焦急。同时,她也有些怀疑,叶雄飞不过是一种感觉,未必就是现实。如果嘱咐大家小心一些,也许不会出现伤亡。
叶雄飞道:”史小姐,赵王城一战,是真刀真枪,不可抱侥悻心理。你我还是赶快回到客栈,好好劝说他们吧!”
史翠环道:”只怕难以奏效。”
叶雄飞道:”倘若他们硬是不听,只好改变原来的议案。我把太行二怪引入赵王城之后,你们即刻放出硝烟,迅速撤离。不过,这只是下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到时候,你务必监督他们撤离,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你肯答应吗?”
史翠环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怎敢不听你的调度?”
叶雄飞道:”如此甚好。我们快快回去吧!”
于是,叶雄飞和史翠环双双走下丛台,径直奔向落榻的客栈。
这时候,太阳已经悬浮在西天。满天的云锦,映红了邯郸县城。叶雄飞和史翠环心中有事,因此步履匆匆,很少说话。蓦然间,叶雄飞的心里萌动着一股惜爱之情。他偷偷地看了史翠环一眼,只见那张粉红色的脸上,闪动着一双秀美的眼睛。这使他不禁想起在山中的池水中,为史翠环医治毒火浸身的情景。扪心而问,自己真的不喜欢史翠环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且不说史翠环对自己一片真诚之爱,单就她一家人惨遭杀戳,而今孤苦零丁,便足以令人生出恻隐之心。于是,他不禁暗暗向苍天祈祷,祝福她早日结束漂流的生活!
半夜三更,刮起了大风,树木在风中摇曳着,发出“唾鸣”的响声。赵王城一带,尘土飞扬,星月黯淡无光。
董玉昆被“鸣鸣”的风声惊醒了,感到一阵口渴,便翻身下炕,到案几上找水喝。那炕头上,董虎和董彪睡得正香,呼噜打得山响。董玉昆最受不了呼噜声,便走过去推了推那兄弟三人,只见他们翻了个身,鼾声消失了。可是,转眼之问,如雷的鼾声又响了起来。董玉昆叹了一口气,只好坐在炕沿上,任凭那吵人的呼噜声在屋中震响。
在他的一生中,最大的遣憾,就是没有得到那把“七星天罡剑”。为了那把剑,他勾结了裘天霸,暗害了叶天泰。然而,他搜遍了总兵府,却没有找到七星天罡剑。他以为只要抓住总兵夫人,就可以逼出那把剑的下落。不料想,冒出了一个张昊,使他的希望落空了。派出去的杀手,也音讯皆无。他情知在大名府不能再待下去了,因为叶天泰在大名有不少推心置腹的朋友。于是,他用银两买通关节,调离了大名府。左迁右迁,便又在正定府当上了太守。不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裘天霸相遇了。他便把裘天霸请到府中,做了三个儿子的师父。他知道裘天霸是“邪山魔教”的人,又武艺高强,满心以为有了大靠山。不曾想,好梦不长,冰山释然。裘天霸竟如此地不堪一击,而且还丧失了一个最疼爱的小儿子,使自己落得这般地步。如今,他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太行二怪的身上。企盼他们能够挽回残局,除掉自己的心头之患。那时节,他就可以打道回府,重新作威作福。
如豆的煤油灯,在房中不安地跳跃着。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活像一个鬼魂。蓦然间,他感到心头一阵战栗,难以抑制的恐惧感,使他坐卧不宁。
“虎儿,彪儿,你们醒醒!”
董玉昆发疯似的摇晃着两个沉睡的儿子,仿佛不把他们叫醒,自己的性命就难以保存似的。董虎正做着恶梦,额头上满是大汗珠儿,猛地被父亲推醒,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以为是自己在恶梦中喊叫,吵醒了父亲。便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脸,不吭不响。
董彪没有做梦,被父亲推醒之后,不由得被父亲那张苍白的脸吓了一跳。他以为父亲发现了什么情况,便惰懵懂懂地绰起了枕头旁边的狼牙棒。
董玉昆道:“儿啊,我心里老觉得不踏实。你们听外面的风,刮得地动山摇,好吓人啊!你们千万不要睡得太死,免得发生变故,来不及应付。”
董彪闻听,把嘴一咧道:“我当是有人杀来了呢!爹,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风再大,还能掀了房盖儿?”说着,他把狼牙棒一扔,倒头便睡。
董玉昆道:“小畜生,眼下什么关头,你倒睡得像一条死狗!”
董虎嘟嘟囊囊地说道:“爹,你也太小心啦!太行二怪既然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必定十分安全,你有什么害怕的?你若是睡不着,只管一边待着,犯不着也不让我们哥俩儿陪着熬夜。”
董玉昆怒道:“混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们这般大意,只怕死到临头还在做美梦!”
董虎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就是跟你大眼瞪小眼,该死在炕头上,就不会死在地上。”
董玉昆一听,火就不打一处来。只见他瞄准董虎,“叭”地就是一个大嘴巴。董虎没提防,身子不由得一歪,正好砸在董彪的身上。董彪刚刚入睡,猛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不禁打了一个滚儿,忽地就爬了起来,照准眼前的物体就是一拳。董虎一个没提防,身子一仰,便从炕上栽了下来,把董玉昆撞了一个大跟斗。这一下,可真的惹恼了董玉昆。只见他绰起一棍子,就没头没脑地往两个儿子身上乱打。
“两个畜生,我叫你们睡!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