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绳上的蚂蚱似乎说服了周大强,他犹豫片刻后说道:“钱嘉珍家住在五道营胡同,她是下乡知青,在当地结了婚,听说还有孩子,今年考上了燕京外国语大学,好像是小语种系,学英语的,你要找的话,周日去家里,工作日去学校。”
“在当地结婚?那孩子不要了?”刘路有些诧异,这剧本听上去有点像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啊。
“诶,这事孰是孰非说不清,我爸也时常头疼,觉得陈世美太多了。”周大强絮絮叨叨就说起了父亲的工作。
这事吧,算是时代特色,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里,有很多已经结婚了的知青,男的女的都有,甚至好多都有了孩子。
现在的大学只要考上,就是干部身份,拿铁饭碗;而脱产读书又会带来一种奇怪俯视角度,觉得自己比务农的乡野村妇,乡野村夫要更高级。
身份的变化带来了海量的矛盾,待人待物的家庭关系中,角度不同,分歧就会很大。
渐渐的,有些‘大学生’就瞧不上昔日里的爱人了,有的隐瞒已婚身份,公开追求异性,负责任一些的,还会邮寄一封离婚通知书。
‘被离婚’,原配肯定不干,被抛弃的人往往会拖家带口去学校闹,去另一半老家闹,只有拿到足够的分手费,或者说是承诺,才会鸣金收兵。
值得深思的是,学校往往会护犊子,保护这些大学生。
还是那句话,这事孰是孰非,谁对谁错不好说:知青们下乡时,漂亮的姑娘,帅气的小伙都会被地方的人盯上。
为了让你松口嫁人,无所不用至极,文有软磨硬泡,小恩小惠,武有卡口粮卡物资卡盖章手续、穿小鞋比如安排高强度劳动,甚至还有‘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发生。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始终都是外来人,而他们在当地耕耘多年,和生产队长,大队干部穿一条裤子——有些知青熬不住,无奈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反正现在的婚姻都带着点随机性,凑合过呗,把当前的苦日子熬过去再说。
“怪不得有人故意藏准考证,不让另一半参加高考,”刘路听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下乡的同学们怎么样,我们可以推荐上大学,他们可就难了。”
“是啊,”周大强也有了点伤感,“不过我们也差不多,取消了医师专科化培训,以后估计只能在农村做赤脚医生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一恢复高考,新的高考生去大学学习,大家似乎对工农兵大学生有了意见,明明前几年还哭着求着多分配一些,世事无常啊!”
“你别多想,”刘路摇头,安慰道:“今天太晚了,晚上我会买一些礼物,明天一起去探望钱嘉珍吧。”
“不怕挨打?”周大强还是有点不安。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虽说我是冤枉的,”刘路笑道:“如果我们能争取到一个谅解书,并且多了解一些细节,可能对洗清冤情有帮助,这帮助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还有整个医院的工农兵学员!”
“哥,你变了,莫非挫折真的能让人成长?”
“那是自然。”刘路嘻嘻一笑,暗忖性格变化也有了借口,不怕给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
发小周大强走的很快,甚至还借了刘路两元钱买慰问品,哥俩都是穷光蛋,月光族,每个月培训补贴完全不够花的,有时还要找家里拿。
刘路看了看天色,父母还没下班,直接揣着钱出了门,他看着大半关门的店铺,马上陷入了长考。
工农兵大学生实际上是被一刀切了,恢复高考后,直接坐上了冷板凳,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从取消高考开始到77年恢复高考的12年间,一共毕业了94万工农兵大学生,他们都是推荐上大学的,家庭清白,‘意志坚定’排在首位,其次才是知识水平。
准大学生们大多基础薄弱,甚至有初中学历的混在里面,靠着推荐才能上大学;在学校读书时,专业课程不多,很大比例的时间用来和专业无关的东西,结果就是很多人专业技能不过关,不堪大用。
把锅都甩给他们,其实也不合适,工农兵大学生好多都努力上进,工作的时候也身先士卒讲觉悟,虽说专业知识不足,可毕业后,他们也会不断进修,不断学习。
用人单位的反响平平淡淡,聊胜于无。
如果让刘路做院长,他肯定更愿意用正规科班院校出来的学生,要知道,医学是一种高度专业化的学科,很多时候都要用人命来‘交学费’。
问题是,现在轮到自己做‘工农兵大学生’了,想到这里时,刘路尴尬的笑了笑,只是心中也有了点方案。
不能让自己被一刀切了,因为工农兵大学生中,也有自己发小周大强那样,专业基础扎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