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夜色清朗。
太平道难得清静。
章郊躺在太师椅上,品一口茶,眯着眼,悠闲惬意。
小猴子站在椅子扶手处,嘴里吃着白天香客送的水果,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一切是多么的自然和谐。
唯一煞风景的是,大院中间跪着一个人。
张固没有走。
他从白天跪到黑夜,跪的双腿酸痛,几次险些昏倒在地,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咬牙强撑。
直到章郊肯发话收他为徒,他才会站起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除了父母之外的人下跪磕头。
不到黄河他不会死心。
他一开始只想从章郊这里学个一招半式,好耀武扬威。
后来他再也没了这种心思。
今日看见许多贫苦百姓从城外赶来,不远百里,只为求一碗符水。
有为家中小孩求的,有为年迈老父母求的,很多很多……
拿到符水的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将身上全部金财奉上。
章郊随意摆手不要的样子,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那些个百姓磕头感恩,即便磕的头破血流也一定要磕。
磕完头仰天齐声高呼太平无忧的场景,张固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那一刻张固的心思变了,他想要像章郊一般。
受万民爱戴。
想要为这群穷苦百姓做些什么,然后若无其事的摆手,表现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个样子,应该很帅吧。
张固想到这里,脸上泛起痴痴傻笑。
小猴子挠挠头,朝着章郊吱呀叫了几声,见章郊没有搭理他,小猴子再次挠了挠头,自顾自吃水果。
良久。
章郊忽的站起身,在院中四处走动。
原本正要昏睡过去的张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跪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章郊。
章郊摇头晃脑,忽然说道:
“代天宣化,普救世人……顺应阴阳五行,追求天下太平……”
张固见章郊说话,身体微微前倾,细细恭听。
他只觉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但却能祥记于心,痴迷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
章郊顿足,话毕,转身看向张固。
发现他不知何时睡着了。
“痴儿一个……”章郊轻叹一声。
这时他目光看向大门口,说道: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老道我又不吃人。”
微风阵阵,大门敞开,唯见一个老者站在门外。
一身宽松道袍,灰发及腰,个子不算太高,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老者缓步上前,深深一礼。
“晚辈赵承丰,不知道主大驾,有失远迎,还望道主恕罪。”
章郊呵呵一笑,说道:
“坐,你可比你家先祖礼貌的多,当年他请我出山的时候可是二话没说直接打上山的。”
赵承丰只是弯着腰,不敢接话。
妄议先祖的话他可不敢说。
章郊坐下身,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说吧,找我何事,我可不信你只是单纯来拜见我一下,你们赵家一个德行,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承丰闻言冷汗直冒。
他鼓起勇气说道:
“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前辈能再挽救大晟一次。”
说完,赵承丰扑通一声跪下。
章郊无奈叹气,一口回绝。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晟灭亡是早晚的事。
当年赵生求我出山,我答应为赵家护道甲子,时间已过,我与赵家缘分已尽,我不会再插足此事。
我本长生客,闲观云卷舒。我管不了那么宽,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难道前辈真的要看大晟生灵涂炭,民生凋敝吗?”赵承丰有些激动,声调高了几分。
“赵家气数已尽,后辈一个不如一个,你也就勉强可以,我感到很失望。
大晟人才不出,为官的只想高升,经商的只想敛财,愚民只想苟延残喘,目前我没有看到哪怕丁点希望。
你们赵家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我不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若是有人能挽大厦于将倾,前辈可愿出手?”
赵承丰目光灼灼看着章郊,满含期待。
章郊悠悠长叹一声,挥挥手,没有说话。
话音入耳,赵承丰顿时躯体一颤,眼前只觉天昏地暗。
“晚辈告辞,前辈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唤我。”
他艰难稳住身子,有气无力道,旋即恭恭敬敬地退出道观,身影没入夜色中。
……
京城以东,数百里外。
有一幽潭。
名为玄渊潭。
据传水里面住着一位龙王。
百年前,此地常年大旱,庄稼成片晒死。
收不到粮,交不上税,又是卖儿又是弃子,民生凋敝。
直到某一天,不知怎的,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震雷滚滚。
百姓们见到此情此景,欣喜若狂,看见天空上一道龙影腾云驾雾,降下甘霖,最终在众目睽睽下入了那幽潭。
为了感谢这位龙君。
于是百姓自发打算为其修建祠堂,日夜供奉。
却在完工时犯了难,不知取什么名字合适,村里的老秀才说龙君给他托梦,说明了取名一事。
众人深信不疑,便以“玄渊龙王庙”命名,连带龙王落下的那个潭水也改成了玄渊潭。
许是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心诚,每逢佳节都会上香祭拜,往潭水里面投食牲畜,所以这里一直以来是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
此时玄渊龙王庙里挤满了人,都是来上香祈雨的周遭百姓。
京城附近大旱连连,庄稼晒死不说,他们现在喝水都困难,有无他法,只能祈求龙王爷能够下一场雨。
玄渊潭下。
建有一个水下宫殿。
正是玄渊龙王的宫殿。
一头顶龙角,身有龙鳞的俊朗不凡的中年男子正闷闷不乐喝着酒。
上方百姓祈愿下雨,而他身为一方龙王逍遥不得,随意不得,着实憋屈。
还不如待在东海来的自在。
玄渊龙王越想越气,猛猛灌了一大口酒。
千年灵酿下肚,饶是他千年修为,脸上也不由又多了几分醉意。
百年前他自龙海游历大晟,见此地大旱三年,心生怜悯,布云施雨。
百姓把他奉若神明,后大晟靖妖司找上门,许他在大晟修炼,于是玄渊变成了这一方等我龙王,护一方平安。
慢慢的就有些变了味。
做什么事都要先得到大晟朝廷的准许。
想着想着,玄渊龙王脸上浮现怒意,将灵液一饮而尽,随即哐的一声摔烂手中玉壶。
身影消失不见。
百姓们尊他爱他,怎么也得做些什么,即便开罪靖妖司也无所谓,大不了逃到东海隐居起来。
东海乃妖族地盘,想他大晟也不敢太过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