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白袍道长。
名唤孙荣。
父母丧于猴妖之口,自幼被落云观观主收养,传其道家功法。
孙荣十分敬重自家师傅,修炼勤奋刻苦,只求早日成为师傅的骄傲。
许是老天捉弄,后来孙荣无意得知师傅豢养妖邪,而那妖猴赫然在列。
这一刻,孙荣的信仰彻底崩塌。
道心破碎的他自此走上邪魔外道,最终将那道貌岸然的师傅抽筋扒皮,做成人彘。
看到最后,陆亥不禁感叹。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陆亥摇摇头,不再多想。
琢磨起南华真经。
他不懂功法等阶划分,但想来南华真经无需打坐修炼,应该差不到哪去。
陆亥心中默诵南华真经,周遭灵气汇入体内,转化成丝丝法力。
唯一不足是修炼速度缓慢。
对此陆亥表示理解,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一更毕。
陆亥开始修炼。
寅时。
“梆——梆——梆——”
陆亥连续敲击三次铜锣,曼声道:
“天将拂晓,小心门户!”
五更通常敲击五下。
然天子脚下,因忌讳“无常索命”,改为敲三下。
这不是无故所为,而是有真实事件发生。
大晟先祖建国之初。
为稳固朝纲,欲立宠爱的二儿子为太子,可这二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难以服众,遭到群臣反对。
大晟先祖何许人也,开国祖龙,皇威浩荡,最终力排众议。
可就在移驾东宫前夜,二皇子寅时三刻暴毙而死。
皇帝大怒,砍头捉妖无数,依难平息其怒火。
人死灯灭,最后此事无疾而终。
纵观全局,这悲催的二皇子终归成了皇帝与大臣博弈的牺牲品。
为了避讳,此后五更敲击五次变为三次。
念及此,陆亥想起前世的一句话。
宁遭桃花劫,勿近白虎身。
这二皇子无才无能,却不自知。
早日当个闲散王爷也不会遭此横祸。
陆亥收拾好东西,径直回到行房,躺在床上,默诵南华真经。
灵气一点点在体内流转,化为法力融入丹田,陆亥只觉全身舒适。
……
临近午时。
该要就餐。
靖妖司突然来了个黑袍道长。
中年模样,腰挂法盘和桃木剑,一身道袍缝缝补补,颇显破旧。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顶,光秃秃的。
陆亥严重怀疑这道士当过和尚,那戒疤尤在。
领头带路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校尉,至于王列想必是死了吧。
此前陆亥就曾用烛阴玄眸望过王列的气。
将死之人。
死亡在靖妖司是常态,他与王列也并无交情,心中无感。
陈寒山健步上前,厉声道:
“我叫陈寒山,以后我负责你们的打更分配,现在所有人聚集一起,等待仙师驱除尔等身上凶煞之气。”
说完,陈寒山一脸谄笑看向黑袍道人。
话音落下。
下方众人皆是交头接耳,眼带感激之色。
陆亥站在一旁,听得清楚。
靖妖司多是粗鄙武夫,没几人会仙家妙法,所以隔段时间靖妖司便会请佛道高人前来施法,驱散身上煞气。
毕竟长期受煞气侵蚀,任谁也受不了。
只不过每次请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人没请来,一些人遭不住便死了。
黑云道长点头,旋即来到众人身前,腰间法盘骤然浮空。
唯见他手结法印,法盘绽放出熠熠光辉,缓缓拂过众人头顶。
陆亥感到身体轻松不少,同时清晰看到更夫身上的黑气烟消云散,然而他们眉心处依旧发黑泛红,不曾褪去。
看来道家法术确有奇妙,但治标不治根,许是道行过浅,不足以根治,陆亥暗自思忖。
良久。
黑云道长深呼一口气,这才停手。
“我等拜谢仙师。”
更夫们喜出望外,当即就要跪拜。
黑云道长用法术阻止,淡然道:
“我等方外之士行走天下,怀以善心,举手之劳,不值跪拜。”
言罢,黑云道长在陈寒山的指引下离开此地。
望着远去身影,陆亥心中对这道士,准确说是道家多了几分兴趣和敬畏。
除开天地父母,陆亥可不想随意跪拜他人。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黄昏。
站台之上陈寒山等候多时,其侧赫然站着黑云道长。
陈寒山手持名册,一一点名分配。
“……”
说着,陈寒山顿了顿,看向陆亥。
“陆亥,临靖坊。”
“今夜黑云道长会与你一同守夜,你可要好生照顾。”
王列与他说过,陆亥是个不错的苗子,可多加照顾,培养成斩妖校尉。
对此陈寒山不置可否,他观陆亥也就比寻常更夫精气神饱满几分。
从更夫升到校尉的多了。
不差陆亥一个,不值他小题大做。
但同僚的话他还是记得的,故此安排,也算是照顾一二。
至于能不能成,看他缘分。
陆亥愕然,旋即回过神,连忙点头应是。
其余更夫皆是羡慕地看向陆亥。
要是能与黑云道长结个善缘,随便传个一招半式,不说长生有望,再不济也能脱离更夫身份,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
佛道两家受大晟王朝管辖,也是靖妖司一员。
来靖妖司做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守夜,这是规矩。
“陆小友,请多多指教。”
黑云道长早已注意到陆亥,走到陆亥身前,笑道。
“不敢,道长言重了。”陆亥故作惶恐。
分配完任务,随后陆亥带着黑云道长径直来到临靖坊谯楼等待。
黑云道长似是个话唠,一路问东问西,陆亥不厌其烦,耐心解答。
“陆小友不会觉得我烦吧?”黑云讪讪笑道。
陆亥淡然道:
“不会,只是觉得黑云道长不像其他道长一般寡言少语。”
“哈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早年是佛家子弟,守不了清规戒律被赶出寺庙,饿倒在一家道观,遇到师傅收留,这才成了道士。”黑云自嘲说道。
这不比前世,大晟动乱频仍,内有妖鬼肆虐,外有北胡窜犯,百姓苦不堪言,饿死者不计其数。
黑云已不是寺庙和尚,乞讨也难活。
尽管黑云说的轻描淡写,但陆亥仍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黯然之色。
恐怕这已成了黑云的心病。
确如陆亥所想。
黑云身为转佛修道之人,为佛道两家所诟病,这件事成了黑云的心魔,致使他修为停步不前。
陆亥终于明白黑云为何是个话唠了,他需要倾诉对象,诉说心中苦楚。
“道长何故为此烦恼,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外界评价如风过耳,修道的意义在于与天地共融,而非困于他人口舌,莫执了外相。”
黑云闻言登时身躯一顿,瞳孔骤缩,喃喃自语: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