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错取下发簪为利刃。
这是老爷子赠他的玉簪,断裂之音很是空灵,在寂静中似琴似筝。
一点刺痛从右耳后沿着肩膀下滑,在他紫宫,玉堂之间一停,钻入他血液之中。
箫错这次只看到黑影很高,他取下发簪时,黑影掌力已向下滑了开去。发簪其实是被后劲所伤。
“这个人并不是要杀我,武学到如此境界之人,已超脱江湖所见之规则。他伤的是我,敲打的是老头子。老头子敌手中,难道有这么强的人吗?或者是很早以前,他武学尚未至现在阶层。”箫错不顾及伤痛也无暇思考伤势是否会更严重。折回淅儿身前,对庄栩叫道:“你可以走了。”
他心口处一点痛楚扩散,像水墨滴入一碗清水中的晕染,血液随之暴躁成骤雨敲打血管和骨骼。
天未明,月未落,箫错卧在茶叶和碎瓷中,他双眼处合上时,念道:“淅儿别怕。”辛亏淅儿睡着了,没有看到黑影的惊恐。
庄栩寻不到黑影踪迹,问道:“阁下是谁?在下庄栩。。。。。。”他内力渐渐不支,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太阳穴。
是黑影向庄栩出招了,人有的时候,看的到别人,却看不到自己。庄栩自嘲时,内力再次像方才那样被禁锢住,不同的是,现在是画地成牢。
双眼似乎看到了血,满山的血。手中还有淅儿发上茶香,茶老霜重,庄栩双手渐沉。
摇浆声,卖花声,打铁声和马蹄声。
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依稀听见几个高亢之音,叫卖蚕茧,蚕丝,珍珠粉。
瓷菰湖没有那么软糯的船歌,也没有珍珠粉。庄栩睡梦中醒来,被这些质朴,浓烈的叫卖声逗笑,这是寻常人的平淡和开心。他推开窗,远远望见数道商旗上都有南湖几字,“我睡了多久,南湖城离竹林茶摊有一日之遥了。”南湖是睦湖南,自古繁华。
他又环顾卧房,水仙花窗,碧色纱帐绣了一片一片海水,几只青花玲珑瓷茶盏在博古架上错落摆放,似有若有的玉泽玉润与纱帐花窗描成一副有些呆板的山水。“只有静,没有动,像附庸风雅的商贾。”庄栩猜测是黑影将他带到了此处,可淅儿,箫错呢。他走向黑檀色门,眼光落到了几案上,宣纸上墨色已干,字迹过于工整,类似街上那些写字先生写的。
庄栩可不会轻易触碰这张纸,纸上写的竟然是车船在何处,嘱他可带淅儿离开。他并不着急出声喊人,推门而出,是一道长廊。长廊外奇石堆成假山,池水如茵,东一簇,西一簇不知是什么的花,红的紫的漂在池中。他沿着长廊走了几步,推开一间卧房。淅儿睡在竹床上,一袭海棠色淡蓝纱裙,银线和珍珠绣成一片一片大雪深沉的景色。
“雪中何来海棠色,淡蓝色,这刺绣喧宾夺主,反倒搞成了花儿在雪中苍白无力,真不知黑影让谁给她选了这么一件衣裳。”按了按淅儿脉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他横抱淅儿,走出别院,远远就看了渡口的船。
船行在睦湖上。
笙歌
炫舞
诗词
游记
鱼跃
竿动
篷破
酒涩
游人,渔人,有的闲,有的忙。
淅儿是被水声惊醒的,她哭着要回家。庄栩指了指远方水天一线处:“你想活着,便不要哭闹。这儿有茶,有水,你要煮茶,随意。别想着跳湖。”
庄栩的茶叶都是淅儿只在母亲所留《竹林茶色》中有记载,却并未见过的名贵茶,一样一样置在几案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这你到了就知。”
“箫错呢?”
“箫错若是死了,按照冷夜的性格,他恐怕要火烧武林。”庄栩不知箫错在何方,他有这样的父亲,宁可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
“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死不了。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
“这么简单,你都不明白。我是邪魅之人。”庄栩实在无法再与淅儿细说,她如何理解江湖。绝色的女子很多,如此单纯的,也少见。
门锁落上,一行一行水鸟,远远近近。笛声又起,云水有诗。湖上的人,纷纷向此望,他们是想看看,是谁吹出了这般无羁无涯之曲,烦恼在水声中渐渐远去,乐事与白云悠悠。
“我是路过之人,带着妹妹刚从外祖家回来。”庄栩彬彬有礼,看似一切都合理。
船行了数日,从睦湖到梅溪城换马车,又至明桃镇,三喜镇,乐游镇。。。。。。
淅儿担忧箫错,可是庄栩根本不给她沿途留下标志的机会。甚至点了她哑穴,不让她言语。
最后到了一处深巷,临河的屋舍,竟是在极为繁华的城中。
淅儿不知这是什么城,也不知这是什么巷。
她被庄栩困在一座水榭中,四面都是水,茶叶,瓷盏,茶漏,茶炉,黑炭,什么都有。丝线是上好的蚕丝,绣样一个一个都绘得齐齐整整。灶房里,米面粮油,糖盐酱醋,腊肉熏鸡酱鸭,山芋,黄豆,样样不缺。
“饿了,你自己烧饭。缺什么你告诉我。”庄栩关上门时,摇了摇头:“你这什么衣裳发饰,真是又土又俗,我给你挑的,你又不穿。”
“穿那些绸的,纱的,我便不是我了。”淅儿理直气壮,谁让你来管我的。
箫错醒来的时候,依旧在竹林茶摊,他煮的茶,谁都嫌苦,等了十日,养好了伤,关了茶摊,出去寻淅儿。
钱财万能。
箫错这么想,可谁都没有淅儿的消息。
他喝醉时,赤脚走过一道一道石桥和青石路,泥泞路“老和尚踏遍四海,愿望能实现,我也走遍四海。”
“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要找的淅儿又是谁?”
“也不知道,估计是他老婆。”“一个男人,怎么会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这有什么,有些人,连老婆都没有。“
“就是,他老婆肯定不开心,回娘家去了。”
“说不定他老婆,过几日就回去了。”
“没准他老婆跟别人跑了。”“这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哎。。。。。。”
快一月了。
箫错是深夜时到这鬼城般的废墟。
四处都是藤蔓,青苔,野花野草。一间一间破屋里,琴残,棋缺,做巢的鸟,筑屋的兽,看见人来,逃得无影无踪。
箫错寻了一张破席,盖在长廊上,躺了上去,雨瓦破碎了一大片,茅草倒悬下来。
“你谁阿?”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一柄剑抵到了他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