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一侧,水滴碎落声穿透空旷与悠远。一个人影,执烛缓缓而行。
烛光微弱,看不清来人脸庞,身形纤细,隐隐是女子。
“筝雨。”
她抬手时盈盈婷婷,与那日在海边农舍接败血针并无差异,箫错已猜到是她。
凤凰纸鸢很红,红得灿烂,不寻常到令人心生敬畏。谁都能记住这风姿。
她没有兵刃,将蜡烛置在石壁上,石壁并不光滑,参差处可做烛台。
“这两位想必是容若和意涵。”她望向两人时,似笑非笑的神态,白皙瘦削的脸上浮现威仪之色。
容若不知她是敌是友,她与十里琅嬅的女子不同,十里琅嬅的女子即便历经苦难,即便恶从善生,也不会将自己性子隐藏得如此云深雾老。她藏得太多,多到淡薄得不见风雪痕,似乎是画上女子旖旎红尘。
容若答道:“我是容若,她是意涵。前辈想来是此处岛主。”
筝雨在发间一拂,理了理被海风缠绵的青丝“我是这岛上一个女子,清贫而无为。”
昶洛不松开纸鸢丝线,也不惊讶筝雨为何来此:“你这几日一直藏在我家,扮作织网的渔女,打出的绳结是武林高手才能做到的,与寻常结并无差异,不同之处在结上有你所发内力,几段绳结互相嵌入缠和。”
“昶洛细致。可是你却不知你府上被乐颜装满了炸药,除了淅儿,无人能幸免。”筝雨并非说假话的模样。
乐颜如何做到在昶洛府上偷偷埋炸药?
昶洛淡淡说道:“怎么我的家里,还怕炸药吗?那么我们不如看看,这个炸药是如何炸毁的。”他极为自信,根本不在乎。“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箫错想到这地道肯定还有其他出入口,筝雨是如何得知的。她在一片黑暗中,似乎一粒流离失所的星星:“昶洛,乐颜知道你半世恩怨。将这几个人都交给了你。”
她是好意还是歹意?
容若,淅儿都猜不透她。
“筝雨夫人,我遇见过几个渔人,他们说你不知所踪。你为乐颜所陷害,为何不向岛上人证明清白?”行舟常常一个人在竹筏上,凝视黑夜,心如止水,再大的执念都已透彻。
筝雨并不是像乐颜那样,喜怒可见。她永远都是初春嫩芽的淡,只是她看行舟的时候,露出一丝一丝深邃:“我便是我,何须向世人证明什么?她既已存了争权夺利之心,想来她已堕入深渊。那么她于武学,她于这仙人岛,还想,还能有什么建树吗?”
这般见识,高远无涯。名利永远都是彼岸红妆,到了彼岸,又发觉此地也是荒芜一片,红妆还是彼岸的彼岸。
“我们废了很多功夫,几乎耗了大半内力才来到此地道中。筝雨夫人却闲庭信步。”箫错对这个女人,厌恶之中又觉得她可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不过,我是个男子,自然不会也将你也囚禁。
筝雨并不隐瞒:“我的家就这岛上,我何须躲?这些时日,我就在海滩上,织网,捡拾贝壳。昶洛所有的在意和执着都在机括上,这地道的入口,是乐颜无意中透露的,我听到你们撞开苦水机括的声音,便从另一入口进来了。”
宸和比众人离昶洛更近,思索纸鸢丝线的破除之法,这一簇一簇珊瑚固然可以,但如何让它们相割。她并不喜欢筝雨这般女子,看似简单,但是每日每日都要深深得隐藏自己。
“先救出淅儿、宸和。老婊子说,救人越乱越好,今日这里都没有乱。这个筝雨要是乐颜这样的蠢,我还能让她去恶心恶心昶洛。”箫错想不到可以攻破珊瑚的方法,瑶瑶亦是愁眉不展,她多么希望爹爹可以放下仇怨,放了两位姐姐。
行舟知这般再僵持下去,于谁都无益,开口说道:“筝雨夫人,我们来此是为了救人。可是昶洛先生不放人。”
筝雨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客气“昶洛先生,想来你是听令于乐颜,她必然是为了神木经,箫错,容若死了,冷夜,长孙肃玉,寻雪就失去了羽翼,这么好的计策,乐颜自然想不出来,是少陵君所为。”
少陵君,那位抓走淅儿的少年。他像看一本武林秘籍一样,看着淅儿。炊烟,茶香,柴火烧成了炭,淅儿没有丝毫自在。
“神木经在我家,我们自不会交给谁。”宸和回敬道。
“宸和,若是没有长孙肃玉,寻雪,不知所踪的冷夜,你家已是众矢之的,你父亲醉心敛财,何曾在武学上有了什么修为。”筝雨看得分明,她一直是个清醒的人,比起乐颜。“行舟先生,杀敌,先破屏障。道理浅显,乐颜毕竟还是懂的。”
凤凰纸鸢依旧停驻,瑶瑶嘱咐几人,不可越界,这机括上力道转换牵引之力,遇强则强。箫错骂道:“昶洛,这乐颜来不来的,我们都在这,她要打,我都跟她打。”
珊瑚丛中,宸和应和箫错:“本大小姐可不喜欢被这么困着,箫错,你说等我们出去后,我们把昶洛和乐颜也这么困着,好不好。”
“好好好,让乐颜在这珊瑚上跳舞,这老贼婆。”箫错猜测筝雨在拖延时间,可她在等谁来?或者是等昶洛回心转意。意涵安慰众人:“行舟伯伯,你那筏子可如何是好,你不在这几天。”十里琅嬅的山水比任何地方的山水都有形有色有味。“我的竹筏在我家中闲着,竹篙也是一样。”
“樱桃酿酒,现在正是酿樱桃酒的好时候。肃玉姑姑出门便没有竹筏了,她只坐你的竹筏。”意涵酿的樱桃酒,容若说,酒冷花魂与山酬。他会在画上画她的酒,没有酒樽,没有酒气,只有一个站在树下的人,微醉中掌风激起思念的云。
“不对,乐颜是要对付肃玉姑姑。她是个调虎离山之计!”箫错心中一惊,又想到那个在竹林茶摊遇见的黑影。
肃玉姑姑和暖暖姑姑,独自迎战黑影,可是我连黑影是谁都不知道!
行舟隐隐觉出箫错的吃惊,问道:“阿错,阿错。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我这么多天不回家,我老头子会怎么样。”
“他肯定很想你。毕竟是父子。连心。”行舟知箫错故意岔开言语,是发觉了什么。“肃玉也在等容若,意涵回家。十里琅嬅的热闹,她其实是看不够的。”
他们两人都想到了乐颜的计谋,支开所有人,让肃玉没有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