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错说得轻巧,切中枯荣掌本质,实则是已自身内力接了这落在指甲指腹上这一着。他反击而上,手臂直推而出,拿向庄栩喉间。庄栩手肘上绕,隔箫错这一拿。箫错手臂突然缩回,切到庄栩眉骨。
这算不得偷袭,毕竟箫错一招一式都是当着庄栩的面所发,不过迅疾而方位变幻灵活,枯荣掌中的枯和荣失去了互相掩饰的时机。
一道庄严沉稳不失灵敏的力道贴着庄栩眉骨,庄栩各处穴上凝力向此处“救援”,他默念“水绝天尽”这一章的口诀,以内力碾箫错内力。
“我刚才内力硬接,他现在要以为内力硬打。”箫错看出端倪,切向眉骨的招式即弱,悬向了庄栩肩上。
庄栩掌心直拨过来,两人两只手胶着,内劲互相朝对方涌去。
枯荣掌在正珂经上落下,强弱起伏,互相之间不断变幻,有刚有柔。箫错血脉上,有阻滞有畅通无物,这两者也是交易而行,犹如一个人时而奔驰时而跌倒。
正珂经也在枯荣掌中站稳,虽然偶有被枯荣掌微微震晃,终归不失其根基平正。这根基不断向外晕,泛,涟漪所及之处,不论枯荣掌枯势,荣势如何相偕相辅,都被向下压制。
此番道理,犹如船行江海,不论浪急浪无,船依旧稳而不乱。
“庄栩不到二十岁,刻苦勤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武学上领悟比我更多。可这样的人,该方是清风明月,怎会有如此诡计?”箫错此时无暇再深入思索。运转“平实无物,唯己唯远,唯己维骨”之章上所载心法,在枯荣掌强处刺,在弱处围。枯荣掌变换方位,可断断续续,前后着互相不能呼应,劲断而意也断,庄栩很久未曾遇见这般敌手。
前进?后退?
两人谁都无法再进或再退。
淅儿被箫错护在身后,银簪红花仆妇伸手去扶。箫错鞋履点中一缕红丝,红丝向这个仆妇扫去,如光如霞,银簪红花仆妇手背上现出一道紫红印子,她向旁一崴,淅儿从她掌下脱了出来。“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这位庄栩只让我害怕,我从前竟然都不知他倒底要做什么。“淅儿摇头,她只会煮茶,其他,竟然又傻又笨,看不清尘世的虚伪,看不清人心真假。
持刀人,一队一队,围在庄栩,箫错身侧。正珂经、枯荣掌内力似乎船与江海,又如两军杀伐,互相吞噬。没有兵刃灼灼,不见血荡长旗,只见掌影斑驳月影,红纱飘摇。
打更之声,悠悠传递而来。寂静的夜,更显深邃,辽阔。
箫错正珂经上招式,几乎已用尽,他知道自己所学,若是连续重复使用,那么庄栩就能推演出自己所不知的破绽。
月影渐渐变淡了,天大概快点了。
变招!箫错灵光一现,庄栩的招式也许并不是按照枯荣掌秘籍来的,他在秘籍之上,传承、创新,不断变招,那么我也变招。
“月冷江山”之中,锋利直撞变成宽阔之势,接着华盖穴向内关穴,鱼际穴缓缓冲撞,“风起昆仑”的雄伟变为温和。两招如此一接,劲力少了,但是招式宽阔了。
正珂所透彻范围越来越广,也越来越薄,枯荣掌如跌入云深雾厚之中。庄栩数次以盛打箫错之涩,可他竟然寻不到箫错破绽。不是被弯折开,便是坠入深渊。他进进退退,竟然都在原地,被箫错内力锁住。
以空打实!庄栩领悟到时,他内力从脏腑间向外散,散中有乱,又向血脉中攒刺。这内力断开不继之下,庄栩从枯荣掌与正珂经胶着中先迫了出来。他向后退去,指尖勾住两柄刀尖,光影交织、两刀刀柄朝下到插入石板中。
刀尖被庄栩勾住的位置弯儿不断,刀吟杂杂。
一个瓷瓶从箫错袖中落下,落在淅儿手心:“淅儿,你拿给庄栩。”淅儿本不情愿,还是拿着瓷瓶,放在庄栩身侧一个花架上。架上的花已凋零了,光秃秃的。瓷瓶一稳,淅儿就退了回来。
持刀人围上,包围圈紧密。
“少陵君是让我动手杀光他们吗?”箫错可不是威胁谁。他手心银光已崩溃到离得最近的一柄刀上,一道极细的痕从这柄刀的刀尖向刀柄滑动,左右两个匀称的长条掉落在地,那位持刀人手中已剩一个刀柄。他丢开刀柄,猛然惊现一道浅浅的划痕裂在掌中,刺而不透,因而不见鲜血流淌。若是箫错再用几分力,他的手连着刀便一起折断了。
数柄刀尖交错架在箫错、淅儿身前。箫错摘星之法,指尖在刀尖上掠、打,刀尖或聚而打彼,或散而自破阵法,刀光一片一片碎在晨曦。
箫错、淅儿去的远了。
“这不是回家的路。”这座陌生的城,烟火暖着白粥和豆浆。
“我早说庄栩可不是书生。我让你娘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在巷中豆腐坊。”箫错带着淅儿穿过石桥,走过书院。
一间低矮的石屋,被挤在巷尾。屋檐下,门框上,爬满葫芦藤,大大小小的葫芦笑呵呵,乐淘淘。“老夏豆腐”四字写在一块竹篾上,悬在葫芦藤下,歪歪斜斜,描了又描。这竹篾招牌下,倚着台阶,搭着一张案板,铺细纱案,置竹筐陶盆。今日新做的豆腐未凝,昨日细腻微香仍在。
“娘。”淅儿叩门。
门开了,门锁掉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淅儿俯身捡锁,看见娘卧在葫芦藤下。她的身侧,老老小小,七口人,血痕遍布,面目狰狞。
“娘。”淅儿扶起娘,让娘靠在自己肩上。娘很冷,冷得像睡在冰天雪地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淅儿哭得撕心裂肺:“我就离开了一天。”
庄栩!淅儿妈妈一定发现了什么!箫错查看豆腐老夏尸身,并非枯荣掌所伤,是被石磨之类的东西砸中。
“是庄栩让谁下的手,可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箫错查看老夏家几人,紫斑遍布,死去已有十余个时辰。
“狗东西,我回去找他算账。”箫错拳头砸在泥地上,凹陷出一个极大的缺口。
“慢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院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