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和寻着石室机括,这并非寻常屋舍的方正,时宽时窄,时而弯折,时而凹陷,看来是依仗地势修筑。
“这里有烛火,必定有与外界相连之处。”宸和望着银烛,烛台倚着墙脚,互相间隔只有尺余。
荼蘼珠置在手心,宸和吹灭一枝银烛,烛台下并无异物,烛台上方墙上也不见孔洞。荼蘼珠打落在烛台下地面上,沉闷之中不见地底回音传递而至。
“不对,有烛火的地方必定通风。”宸和灭掉数枚银烛,依旧不见任何机括地缝。“难道这烛台烛火本身是机括?”她拆了几枚烛,又砸了几个烛台,不见异常。
“宸和,你灭了所有烛火看看。”言阙看着女儿像过家家一般,钻研烛火烛台,忍俊不禁,想到了一处。
有了爹爹的肯定,宸和左拨右撩,上扬下冲,直进斜冲,已将石室烛火熄灭。
一片黑暗,言阙在宸和身前,宸和晃动发簪上银珠作为讯号。
风是从前方一处高出周围的地方贯涌而至的。言阙暗中辨物之力强过宸和,他连折数次,扫断三处突出似钟的陡峭,避开墙面撞击,已握住了此处似岩似木之处。
“我明明曾经绕着此处走过几圈,墙壁光滑,地势陡峭,可当时并未见此光景。难道是烛火熄灭后,机括牵动,地势变了吗?”言阙虽诧异,依旧扣动了这似岩似木之物。
“宸和,你怕吗?”
“不怕,挺好玩的,回去跟娘说,她一定后悔没有一起来。”
机括钢索转动之音,快中有慢,紧绷中又有迅速圈转滑动。
“前方是出路还是死路。”宸和根本没有惊惧:“苏央如此安排,是为了寻开心吗?”
“宸和,不骄不躁。”言阙告诫女儿:“她留下蜡烛,让我们能猜到其中玄机,是引我们去干什么?”
一面墙,向左右退去,烛光又朦胧。
是一间极为宽阔的石室,银烛在神树般的烛台上,似花倾城。纱帘绕堂,风铃唱晚,声似歌姬半抱琵琶,倚水叹月。几架屏风,绘满经变画,满天神佛,明明灭灭,无声诉说所见之人未见的定数劫数。
一阵沉闷急促的铁链碰撞拖曳之音,又快又疾,形成一个一个无形漩涡,烛火在其中,张扬狂烈,红红火焰吞噬了数只飞虫。
“你是谁?”宸和高声问道。这个也许是被铁链绑缚,也许是被拖着铁链作为兵刃的人,执念、怨恨、生不逢时、了无知音。
“言阙。“一个男子,没有平静,只有暴躁、苍老而粗犷的声音。宸和不知这个人会从什么方位冲过来的,她听着铁链之音,却始终不见铁链。
一只枯瘦的手,扼住言阙右肩。
这个人看上去很老很老,瘦成一张纸,肌肤下的骨节清晰可见。脸上长眉深锁,脸色苍白又发黄。花白杂乱的长发很长,垂到地上,铁链像缝衣的粗线,缠在他肩上,腰上,背上,直拖曳在地。
言阙本可以躲开这一扼,可他若是躲开,此人也许便会变换方位,去遏制宸和。所以,他没有躲。这一扼,落掌很重,用了可折骨断筋之力,只有一掌,奇妙的是,同时以极为匀称的力打中了言阙数处关节,从肩上一直蔓延到手指。言阙在这个人的掌力席卷来时,内劲涌出,牵引转换方位,将碎骨之力卸到了空旷处。若是寻常人,此时整条手臂已从肩上折下。
几道裂缝,从石墙蔓延到屏风上,又折到了烛台上。
枯瘦的手,又在言阙肩上按了一下。他觉出第一招未至言阙死地,第二招由重及轻,落在血脉上。言阙不卸此招,先粘住对方力道,微微转肩带动这股轻微之力阻滞在对方手心。这个披铁链的人瞬间触不到言阙内力,只触到一团如泥淖的稠。
这是以柔制柔。
铁链人第三招便打不出去,不管轻招还是重招。
言阙肩上又轻轻转了几下,形势逆转,变成了他粘住铁链人手心。如泥淖的稠中涨起起一层一层绵密而寻不到方位的力,先散后聚,集中一个方位反向压回给铁链人。
铁链人手心,跟着肩颈一阵麻,他心底泛起一丝冷笑:“当年你就是这样反攻的。”铁链从后向前翻,浪覆洪荒,迅如闪电流星,后截不断推开前截变成前截。言阙泥淖之稠在这后着推前着的阵势中,悄然散去。披铁链人衣袖勾住铁链,向后隔空点弹几次。言阙肩上寒凉阵阵,落在他肩上的已不是人手,是一圈一圈铁链,蜿蜒而上,似凤灵动,似龙夭矫。
“阁下以快制险,神鬼不及。”言阙心中还是佩服此人的。
荼蘼珠聚在宸和手心。她左手托在右手下,双手互相借力,“竹篱茅舍”,丝线圆珠两两相错。一丝轻如沙之力从指尖回转而来,荼蘼珠破空之音未起。
掌心只余一抔沙。
铁链带起的劲风,不仅阻拦了荼蘼珠的进袭,还将它破成了沙。宸和掌心,指尖,淤血青紫。
烛台折裂了几枝,银烛在地上滚了数下,火光一散,不见踪迹。
言阙被飞舞来去的铁链牢牢困在原地,这个人,将云和山庄的武功,参研得极透极深,他与铁链共进退,不分彼此。言阙本已胜券在握,铁链一出,他“江心月无”、“棋落泰山”先后落在铁链上。披铁链之人,左臂伸出,从下往上勾起铁链,将言阙落招推开。言阙突围又变成自守。
荼蘼珠接着发了数次,只有一枚洞穿了一节铁链,留下几个小孔。虽有言阙挡在宸和身前,可她被铁链上余劲绊倒数次,身形已不稳。
“你莫要伤我女儿。”言阙指着宸和。
铁链横荡,回音如钟。言阙攻势全无,全成了守势,铁链也并不落下,而是远远近近,将他死死困住。
“他是要逼着我使出什么招式。”言阙猜测披铁链人心思。他握住一截铁链,向前荡去。
这一握之时,铁链甩动方向疾变,朝披链人脚踝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