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错毫不犹豫,放了马。
几人行至林深处。
翠意琉璃色,清晖入我怀。
已不闻人声。
“这些人知道我们骑了马,随着马蹄印,马嘶鸣声会寻来的。”箫错指了指前方,“过了这条河是红珠城,我们先进城,要不,就得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不必,他妻子嘱咐我来襄助他,我看现在寻雪公子并无大碍,我该回江城了。”肃玉取出艺艺写给她的信,递给寻雪。
信装在信匣里,字迹端正,紫藤香隐。
“长孙山长,寻雪前辈,他受了些伤。。。。。。”淅儿有些担忧。十里琅嬅的故事,是箫错告诉她的。长孙肃玉,是极不寻常的女子。
“你是?”
一样的容颜,一样的年纪。
旧时光,似乎是突然从遥远的地方苏醒了。
不过,眼前的少女,似乎缺了些什么。
“她是淅儿,卖茶的,我这几日在她家做小伙计,劈柴烧水煮茶。”箫错简略说着这些时日的竹林烟火,瓷盏映雪。
肃玉在那不知名的溪畔,并未看清这位少女的样貌。
“她就是那个少陵君的新娘子,不过这婚可不算数。毕竟庄栩欺瞒身份在先。”箫错比谁都爽快。“这人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谁知道他要如何的。”
“姑娘,该舍则舍。”肃玉笑着对淅儿,也对自己说:“她不是楚芷茜,她没有那么山高水远的抱负。”
该舍则舍。
寻雪记得,母亲对自己也这样说过。
舍?得?
舍弃的是从未得到的。
既然从未得到,那么舍弃的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姑娘,你这真气我听我父亲说起过,我回去想想,整理一些窍门给你。”肃玉并不吝啬“不过,你这些时日,需寻一处安静的地方。”
淅儿感激肃玉。“我家贫,无以为报,这是我们家的残雪茶。是前些时日,残雪寺一位师傅云游至茶摊,送给我们的。”
残雪茶长在残雪寺后千佛山上,十九棵茶树,以清明前为最佳。
茶叶是墨绿色的,有剑气,无剑锋。
“好。”肃玉好久没收到茶叶了,还是残雪茶。
疏雨至,凉意生,寻雪胸腹间似有无数倒刺反戳。
“寻雪公子。”行舟点了点他后背几处大穴,两道真气,似冰似雪,非清非浊。“这是哪家的功夫?”敌手故意学了与寻雪相似的内力,这股内力触及寻雪当时正涌动的内力时,寻雪竟无法将其与自身内力区分开。这实则是雪落寒江,春雨缠浅溪之境界。
“是棠蜜伤的。”箫错一想起这个老婊子就来气。“写信给寻雪,让他来少陵君婚礼的就是她。不过,这婊子大概是有高人指点,否则如何能想到这些方法。”
行舟疏导了数次,这莫名其妙的真气,竟然越陷越深。寻雪脱开他:“兄弟,你是大义之人,我是个酒鬼,你不必费心了。”
“我是被她伤,她被箫错打跑了,估计也不会再出现。”寻雪笑了笑,“并不碍事。”
“这内力,与你所学似是而非,如何祛除。”行舟有些焦虑。
淅儿将当日华堂之上的情形,简略得讲了。
“就像泉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无非区分,只能倒掉,重新去汲泉水。”淅儿想起了什么。
“你现在倒聪明了,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只是一旦全部倒掉,这人如何能活。”箫错的担忧是想不到用哪家功夫去做这般极为凶险之事。
“我长孙家倒是可以。”长孙肃玉答得淡然:“我既然答应了你妻子,这便要算数。”
“长孙山长,我不足为惜,这些年,我们千岩庄所经历的风浪很多,我回去,看看紫藤,顺其自然便好。”寻雪不愿意,也不可能接受长孙肃玉的襄助,毕竟这几乎会损耗肃玉的所有修为。
“你先不要高兴太早。我这答应了你,你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肃玉的性子,并不会提什么违背狭义之事。
不过,这出乎行舟意料。肃玉帮助谁,是看缘分,但从不谈条件。
“不必了,我并未打算让长孙山长襄助。”寻雪数日未饮酒,没了酒气,他的清醒像酒气将尽未尽的干涩。
“我的条件是,你得和艺艺生个孩子。我们两家时代渊源,可不能在你这失去了情分。”肃玉望着林间小道,它消失在一片幽静中。
寻雪脸上一红,他沉默着。
一阵一阵歌声
“一点炊烟
青不绝
人立秋雨
未凉
菊花正怜我
无香”
唱歌的是一位少女,手挽一只竹篮,正采拾野果。
“你们是谁?”她与淅儿差不多的年纪,眉眼灵动而气质如兰,蜜色素纱绣桃花,百合发髻,翡翠红珠发簪垂下凌霄般珠花。
“我们是路过的。”长孙肃玉回答。
“你们几个都有伤。”少女点出问题。
“出来的,谁没有伤?”箫错满不在乎,这姑娘懂的武学,至少比淅儿多。
少女指了指林中一处山涧:“你们是被他们伤的吧。”
一处碧绿铁网打开,底下是峭壁,那些“难民”不知何时,被困在了无水的山涧中,四周都是峭壁,他们上不去。
他们抬头看到了肃玉、行舟,人人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似在争论什么,不过,隔得远,听不到动静而已。
“是你将他们关在这里的吗?”箫错继续问道。
“不是,他们从那边溪上越过小路过来,不知怎么的,说出了自己收人钱财,以多欺少之事。我爷爷就把陷阱打开了。”少女的善恶之意,倒是分得极为清晰:“过几天下雨,他们自己能出来的。”
“你爷爷是哪位高人?”
少女对箫错并无陌生之意,“我爷爷就是我爷爷,算不上高人。”
铁链晃动之音,在山间响起。
一声长,三声短,间隔而发。
“爷爷有危险。”少女转身离去,肃玉道:“我们去看看。”
沿着竹林间小道,少女推开了一座远门。说是门,实际是两排厚实的门板钉成。
院子里,栽满了花,玫瑰,蔷薇,蝴蝶花,木槿,凤凰。。。。。
几座小楼有碧水小桥环绕。
少女上了东首一座楼。
“等等。”肃玉飞身而起,点过栏杆,拦在少女身前:“你说有危险,我去。”
肃玉向前看去,一位白发老人,粗麻衣衫,黑巾绾发,眉眼慈祥,极为喜悦,他正屈膝坐在一个蒲团上,铁链从房梁上垂下,离地一尺高。他身后门窗破开了几个大洞,血色模糊。
“来了几个小贼,我用铁链赶走了。”老人不慌不忙,自顾躬身温酒。
酒在他身侧火炉上,已沸了,酒香浓郁醇厚。
“是黄酒。”肃玉说道。
“宸和,是来了什么人。”老人问道。
原来这少女叫宸和。
宸和道:“路上碰到的,以为你有危险,特意来相救。”
“哦,是哪家的人,我看看。”老人却不是起身的样子,一点黑影直绕而来。是一个酒杯。
肃玉伸手,酒杯落在她掌心。
一声碎瓷之音,碎片崩落,散向四周。
肃玉左右掌分向不同方位,掌风似竹林苍翠挺拔,片片无形竹叶分刺向满地碎片。
雾气不知从何处扬起。
碎片都是极为锋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