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江花闲的灯火中,熟悉的人影,陌生的人影,他们的轮廓重重叠叠。他们哀伤也好,茫然也好,说了些什么,送了些什么,肃玉竟然都记不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着长孙容若,茫然得跪着,茫然得磕头。潇湘也把自己裹在丧服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发黄的脸,给吊唁的人奉茶。
行舟也来了,手臂上绑缚靠扎。一般的木讷,拘谨,卑微得不敢饮。
肃玉留意到他,是因为行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赵旭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字行舟。”
他是赵旭熹。
有人转头去看他,又告诉了自己身边的人。
“赵旭熹怎么来了?”
赵旭熹,昔年长屿岛上的赵旭熹。
他头低下,摇着手,打消别人的好奇与诧异:“一个名字而已。”
“他是筏子客的打扮,兴许只是与长屿岛赵旭熹重名。”
“赵旭熹怎么会去撑筏。”
“赵旭熹如若都要靠撑筏度日,大家都不必习武了。”
必竟是长孙未平的灵堂,人群很快又安静了下来。从静到动到静的瞬间,真的有些突兀。
暖暖只找到阿修散落一地的白骨,在一处草棚里。那是穷人歇脚的草棚,他被毒虫吞噬了血肉,只几缕衣衫还依稀可辨。暖暖认出了自己缝补的针脚,锁边成柳叶的形状。
暖暖哭了好久,她独自一人葬了阿修,没有告诉肃玉,没有丧帖。
她知道长孙未平死的时候,默默回到一任江花闲,给肃玉煮面煮茶,又将庭院洒扫得干干净净。
火盆里的火被烧得很高,纸钱散在风中,长胡子的白事知宾老先生,咿咿呀呀。众人跟着躬身叩拜。皓冉和行舟隐在人群里,皓冉在行舟肩上拍了拍:“赵大哥,我师父让我提放着,若是有捣乱的,直接打出去。我看你是个靠谱的人,真打起来,你去肃玉边上护着她。”
“好,好。”行舟点头,“那边蓝衣的是祈年宫的,白衫褐脸的是黄花岛大正家的,方岩派的吟家也在。。。。。。”他指出曾经认识的几人,皓冉都记下了。
到十里琅嬅的路比以往都短。
今年的樱桃尽了,山和水还是碧绿模样,缺了一层一层嫣红浅红,缺的不是喜,缺的是热闹。单独的绿总是孤单的,有些红才好。
一座白石坟。
落在山巅草木间。
零星开了不知名的花,雾蓝色,柔粉色,明媚的,胆怯的。肃玉母亲说,不必在坟前栽花种草,以后的以后,都是黄土。山上长了什么便是什么吧。
长孙未平就葬在他妻子身侧,在十里琅嬅最高的山巅。
肃玉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长孙容若。
容若没有哭闹,睁眼看山看水看天。
“他们再相逢时,还认得彼此吗?”肃玉问暖暖。
“一定,他们肯定都有彼此的印记。”
”印记是什么?“
“就是承诺。”
承诺。
“爹爹对潇湘有承诺吗?”
“我不太清楚,也不太懂。他们都是大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吧。”
“潇湘怎么了?”
肃玉从暖暖神色中,看到了潇湘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不是好事。
“潇湘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家主所藏所有金银玉器,字画兵刃。他们都说潇湘忘恩负义。”
“随她吧。她带走了,也许是怨恨这些年没有成为长孙夫人,也许是想过不一样的日子。“
”我们要去追杀她。”
“不必了,她有她的活法,她离开了,于我们不一定就是坏事。再者,她一个弱女子带着这么多东西,何来长久安宁。这便正是她的恶了。“
“忘恩负义的人很多,男子也罢,女子也罢,比她更甚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