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醒沐脸色一变,怫然不悦,道:“如今的年轻人都爱哗众取宠,故弄玄虚,装到我门上,胆子忒也大了。”伸手一拂,几上茶杯立刻摔到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
这一声一响,下面几人倒未觉如何,厅上阁楼内三个女子却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人乃是莹儿,低声道:“沈公子这是怎么了,平常他可不是话多爱出头之人,怎惹得老爷如此生气?”
旁边两女子只顾趴在缝上偷看,其中一女子道:“是啊,老爷这好像动了真怒,可没瞧过他如此生气。”听声音正是温氏。
另一女子当然便是七姑娘,此时她倒是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这小子就爱出鬼,爹爹酷爱收藏字画,见识不凡。他跳出来说是假的,不是讥讽爹爹没有眼光么。他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定教爹爹赶了出去。”
莹儿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七姑娘道:“你急什么,赶他又不是赶你。”
温氏笑道:“她看上了沈公子,当然着急。”
七姑娘也笑,道:“你不说我倒想不到,前些日子,人家不是连聘礼都给过了么,足足五十两金呢。”
莹儿羞的满脸通红,皱眉道:“你俩好生没趣,就会拿我开心。”眼珠一转,道:“我的大小姐,你莫要忘了,沈公子可是你请进来的,若是丢脸,你面子上又如何好看,六少爷明日一早等不及就要跑来取笑。”
七姑娘一怔,道:“说的也是,那你下去看看,看情形劝劝老爷。”
莹儿咋舌道:“我怎么敢去。”
温氏道:“莫急莫急,看看他接下来如何说。”
沈放却是好整以暇,端起茶杯喝茶,浑若无事。
崔致和道:“书画一道,学问甚多,沈公子一时看走了眼也是有的,年轻人口无遮拦,员外莫要生气。”
战青枫哼了一声,道:“只怕是眼高手低。”
林醒沐冷冷道:“沈公子可还要什么要说?”
沈放淡淡道:“员外自己也知是假的,何必再装。”
林醒沐道:“哦,你说说看。”
沈放道:“我不懂丹青,但这旁边题字,却是不妥。”
林醒沐道:“如何不妥?”
沈放道:“这其中一句,‘颛顼愧倚薄’。宋徽宗乃是神宗之子,神宗名赵顼,徽宗一国之君,岂不知避讳,将老子的名字题在画上。”
林醒沐变色道:“不错,如此显而易见,我等却倒是大意了。此人手段如此高明,却偏偏留下这天大马脚!分明是骗我钱财,还要羞辱于我,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当真可恨,可恨!”
崔致和道:“员外息怒,这破绽太大,反倒不易察觉,此人正是利用了人心弱点。连梁待诏也被骗过,员外又何必自责。”
战青枫道:“这有何难,那人什么模样,走了没有?我去叫他把钱吐出来,把画吞进肚去。”
道衍大师道:“善哉善哉。钱货两讫,岂可反悔。真画假画,只要是好画,又有何差别。”
沈放只是微微一笑。
林醒沐斜他一眼,不悦道:“沈公子见老夫出丑,如此开心么?”
沈放道:“阁下不必装了,你不曾生气,也不是林员外。”
楼上七姑娘也吃了一惊,仔细看去,道:“又是‘影鬼’装的?爹爹这个替身真是扮的越来越像了。”
林醒沐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转身入内,片刻功夫又走了回来,仍回原位坐下,道:“沈公子如何看破?”
沈放道:“若是林员外真如此好骗,只怕如今这宅子已经不姓林了。”
林醒沐道:“但公子如何知道我不是林醒沐?”
沈放道:“刚才不是,如今却是了。”
林醒沐道:“不错,先前与诸位开了个小小玩笑,方才那人确不是我。只是公子何以如此肯定?”此人相貌说话,言谈举止与先前一人真是毫无二致。
沈放道:“员外万金之巨贾,可以兵不厌诈,但岂可自己出来说谎。谎言既已揭破,再不露面岂不失礼。”
林醒沐哈哈大笑,道:“沈公子聪明过人,崔先生八面玲珑,道衍大师看破红尘,战公子侠肝义胆。小女顽劣,能得诸位之助,当真是天大福气,我也放心不少。诸位尽心做事,我林家绝不亏待。”说完起身拱手,大踏步而去。
随即众人回去听玉小筑,沈放也要同回,却被莹儿叫住,原来是七姑娘要找他说话,就在绣楼之上,仍是隔了个帘子。
那绣楼是女子做针线女红的所在,寻常男人自不合适上去。沈放不知何事,随她去了,还未坐定,就听七姑娘道:“你好生不知礼节。”
沈放道:“哦,请小姐明示。”
七姑娘道:“我来问你,既然知道是来见我爹爹,干什么穿件臭衣?”
沈放举袖闻闻身上,也不觉有何异味,道:“哪里臭了?”
七姑娘道:“臭的,臭的,你都穿了三四天了,当我不知道么?”
沈放淡然道:“原来小姐每日偷窥在下,想看我大大方方来看便是,为何要偷偷摸摸。”
帘子后莹儿和温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七姑娘又急又气,道:“胡说八道,谁有闲心看你。”
沈放道:“如此说来,小姐是一直闻到的了,佩服,佩服。”
七姑娘更气,道:“你绕着弯儿,骂我是狗是么?”
沈放道:“在下并无此意。”
七姑娘道:“呸,呸,呸,你分明就是,还不敢认。”
沈放道:“小姐莫要多心。”
七姑娘道:“好,好,好,你又说我小心眼。”
沈放道:“不知小姐找在下何事?”
七姑娘没好气道:“没事!没事!”
身旁温氏笑道:“沈公子适才明察秋毫,小姐甚是高兴,本想叫你上来夸奖夸奖。”
沈放道:“夸我身上很臭么?原来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夸人。”
七姑娘气道:“我还没开口,你倒是一句接着一句,你莫要觉得能看出副假画,就很了不起。”
沈放道:“自然如此。小姐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七姑娘恼怒,连声道:“快滚,快滚。”
沈放离了绣楼,三个女子,一个生气,两个笑的直不起腰来。七姑娘狠狠瞪了二人几眼,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温氏道:“我瞧那沈公子分明是故意惹你生气,小姐聪明伶俐,怎会上他的当。”
七姑娘冷哼一声,道:“我见他就来气。”
莹儿道:“那奴婢这就去赶他出府。”举步就要走。
七姑娘道:“回来。”
莹儿笑道:“原来小姐又舍不得。”
七姑娘道:“呸,你莫要乱嚼舌根,爹爹都已见过,怎好再赶他出去。”沉默片刻,声音突然放低,似是有些害羞,道:“温姐姐,你见多识广,觉得此人究竟如何?”
温氏道:“我倒也看不透。此人宠辱不惊,见了老爷也是淡然自若,年纪不大,这份淡定可着实少见。瞧他说话行事,应也是个诙谐多智的,身上却又透着股深深的忧伤气息。”
莹儿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定是出身名门,身负血海深仇。在深山里遇到神秘高人,学得一身武功,下山报仇雪恨来了。”
七姑娘摇头叹气道:“我看你这丫头,当真是疯了。”
注:三妻四妾。中国古代实际上并不存在一夫多妻。从商周时期开始,婚姻制度就实行一夫一妻。当时的礼法非常严格,上到天子诸侯,下至黎民百姓,能娶多少女人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根据《礼记•昏义》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就是秦始皇,也只有一个正妻。
天子除去王后,还可以娶夫人、嫔。御妻等合计120人。这些夫人、嫔和御妻等都被统称为妾。另外还有地位更低的婢和姬,在地位上有很大差距。妻的地位自然最高,几乎与夫相当。妾的地位相对于妻就差很多了,但也能算得上是宫廷内的小主。婢就是仆,一般是身家清白的穷苦人,不得已才卖身为仆。姬则是地位最低的一等,通常是罪人的后代。所以完全被当做财产计算,可以随意买卖、交换。
到了战国时期,普通诸侯都是不能纳妾的。所以出现了一种代替纳妾的结婚形式,叫做媵妾婚。也就是娶一个妻子会附带一群陪嫁。这些陪嫁并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妻子同族姐妹,所以被叫叫做媵妾。媵妾的地位不低,仅次于诸侯们的正妻。
《春秋公羊传》记载——诸侯一聘九女,妾的多少,仍然是和地位相关。
汉朝开始,官员被允许纳妾。汉朝《独断》记载——“卿大夫一妻二妾”“功成受封,得备八妾”。只是不需要像娶妻一样需要六礼,但还是要用小轿把妾接回家。唯一的区别是要从后门进,而不是妻所走的前门。妾虽然比婢和姬地位高,但即使正妻子死了,也不能扶正。如果非要把妾扶正,轻则挨顿板子,重则发配边疆一年半。普通老百姓,即庶人,则只能一夫一妻。
西晋时期官方规定,王公一级的可以置妾八人,郡一级的公侯可以置妾六人,一品、二品官员置妾四人,三品、四品官员置妾三人,五品、六品两个人,七品、八品只能纳一个妾。至于庶人,自然就没有纳妾的资格了。
唐朝社会风气比较开放,所以在纳妾方面就比较宽松。唐《六典》规定,亲王可以纳妾十二人,郡王以及一品官可纳十人,二品官八人,三品官六人等等。庶人如果有条件和能力的话,也可以纳一房小妾。
明朝,普通百姓,只有四十岁之后还没有子女,才可以再娶一妾。“民年四十以上无子听之(《明会典·律例四》)”。
即使是到了清朝,男人也不可以随便纳妾的。按照当时大清的律法:即使是亲王级的大佬,侧福晋(妾)最多也只能有三人。今日所说有钱人妻妾成群的时代,恰恰是在宣称破除封建思想清未民初。
注:画上题诗,普遍认为源于宋代,开先河者,多说是苏轼。此之前的题画诗都是另纸书写。
今日所见画作上多有印章题字,画上文字,“题”“款”“跋”,写在作品的前边,称之为“题”,常见诗文都属这种。作品前的还有年月日、名字,称之为“款”。而写在作品之后的,就称之为“跋”,多为作画感悟或者是对这幅作品的评价。
汉代的墓室壁画和魏晋南北朝的石窟壁画中,就早有墨书的榜题。北魏大同司马金龙墓出土的木版漆画,更有长篇题记。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也题有图赞式的长篇箴文。以上这种题款,只是为图画作说明而已。至于收藏者更不会将自己的私印和跋文直接录在原作之上,多是另附纸誊写。
唐朝之前,题跋多简练。清代钱杜在《松壶画记》中说:“如唐人只小字,藏于石根石罅。大约书不工者,多落于纸背。至宋始有年月纪之,就是细楷一线,无书两行者。”
苏轼特立独行,落款多文,爱注评语,引领了一时风气。画作上题诗也开始普遍。元朝之后,已蔚然成风。《画塵》记载:“元以前多不用款,款或隐之石隙……后来书绘并工,付丽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