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正夹了块牛肉在嘴里,一时不及说话,冷不防两句话没说完,又扯到自己身上,急道:“哪里,哪里。”他一口牛肉还没咽下去,一张嘴,险些喷了对面一脸。
王沧元更是好笑,心道,这是个傻子啊,笑道:“萧大侠果然豪爽,一听比武,就急着挑地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好极,今个喜庆日子,咱们就在这楼上比划比划,点到为止。老朽身子骨比赵兄还弱,萧大侠定要手下留情才是,莫打坏了我这几根老骨头。”
众人听他一口一个萧大侠,两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稚气未脱,王沧元句句都是大说反话,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有几个年轻人乃是王沧元的徒弟,更是加倍笑的响亮。
萧平安好容易将牛肉咽下,忙摆手道:“晚辈功夫低微,如何敢跟前辈动手。”
王沧元更认定他没有本事,笑道:“切磋切磋而已,萧大侠不必认真。”
沐云烟皱眉道:“又不是要你拼命,大家切磋一二,助助酒兴,你还要推三阻四。”
萧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切磋助兴,他见师傅跟正阳道人、跟褚博怀也都有席间论武,这倒是无伤大雅,我还以为要跟我打架。道:“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当博诸位一乐。却不知该如何比?”想这楼上这么多人,又怎方便动手,难不成还要下去找地方不成。
王沧元满面笑容,站起身来。心道当真是天赐良机,教训教训这个小子,便将赵无极几人一并踩在脚下,这样的好事一年真该多碰上几回。
南雄泰和魏汝刚对视一眼,又看看王沧元,眼中都有一丝怜悯之色。
王沧元道:“劳烦诸位后退几步,老朽借个场子,博诸位一笑。”
众人纷纷起身,王沧元走到中间,深吸口气,突然一脚踩下。
众人见他突然凝神不动,片刻才走一步,正自奇怪,见他一脚落下,楼板上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正是一个鞋印大小,破处平平整整,如同刀劈斧剁一般。
这酒楼楼板岂能不结实,竟被他一脚就踩出洞来,众人见他露了这手功夫,都是叫好,他几个徒弟更是叫的卖力。
云锦书和沐云烟连连点头,都是心中暗赞,单看这两下,这王沧元果然身手不凡。
王沧元心中得意,脚下连连使劲,不多时已走出一个圈子,三尺来宽,周围一圈楼板都已踩破,只留两边各半尺相连。
酒店掌柜的听楼上动静,楼板也被踩破,急忙上来查看,立刻被赶了下去。
王沧元笑道:“咱们就在这圈中推推手如何。”
萧平安点头道:“好。”
各门各派都有推手功夫,乃是两人手臂搭在一起,一只脚也彼此抵住,手臂不离对方,全凭劲力攻防。拆解招数,可比招式,也可比试内力。同辈切磋,长辈指导后辈,都常见此法。倒是最适合在室内和狭小之处来使。
沐云烟见王沧元内力雄厚,不免有些担心,道:“如何算输赢?”
王沧元看看她,笑道:“小丫头,你怕我打坏了他么?我年岁足可做他爷爷,自然不能占他便宜,咱们站在这圈内,谁出圈子便是输了。我已踏破这周围地板,若是使内力,将这楼板踏破,也算输了。”
沐云烟脸上一红,道:“为老不尊,胡说八道。”
众人却是连连点头,心道,原来此人倒不是存心炫耀武功,他年纪这么大,内功自然大占便宜,踏破楼板,如此一来,若是用力过大,内力反激,必然踩破楼面,这是存心相让了。
其实寻常比试推手,脚下移动便算输了,王沧元却是存心要萧平安出丑,岂肯如此轻松放过,须得出圈才算认输。
王沧元哈哈大笑,道:“小子,来吧。”玩笑已经开够,就不再喊他萧大侠。
萧平安下到场内,伸右臂与王沧元相搭,右脚脚背已是相抵。王沧元大大咧咧,道:“准备好了么?”
萧平安点点头,道:“好了。”
两人双臂相交,王沧元只觉对方臂膀甚是结实有力,等了半天,却不见萧平安发劲,心道,这小子如此托大,竟要让我先攻,当真是岂有此理!
心中恼怒,心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这小子还不知要猖狂到什么地步。右膝向前一压,随着右臂陡然发力。
萧平安却是等着他喊“开始”,之前师傅与他拆招,都是如此,准备好后,需说开始,方才发力试招。
等了半天,也不听王沧元发力,心道,莫非是他改主意,又不想比了,如此甚好。突然手上一股大力压来,猝不及防,身子已被压下。
萧平安顿失先机,身子已经后仰,危机关头,突然反掌抓住对方手臂,借力就想翻起。
王沧元见他变招奇快,冷笑一声,反将手臂朝前送去。
萧平安本想拉着他胳膊直起身来,王沧元突然送臂,他自己拉扯的力道立刻倒挫回来,立刻向后跌倒。
王沧元顺势屈膝一压,臂上又是一送。
旁人众人都是练家子,见王沧勇举重若轻,这几招应变奇速,招招都是顺势而为,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不断累积优势。两三个变化一过,已是压倒之势,齐声叫好。
萧平安不由自主朝后倒,王沧元手臂已经伸直,手掌在他臂上继续压下,眼见要将萧平安推出圈子。
萧平安突然左脚踢出,身子反又向后一倒。
王沧元微微一怔,推手比试,虽并在一起的一条腿可以相互倾轧,但绝不许飞腿踢人。眉头一皱,却见那腿却非踢向自己。
萧平安左腿踢起齐膝,右腿自膝盖处突然倒了下来,整个人如同伐倒的大树,身子已与地面齐平,全靠一条右腿膝盖之处支撑。
王沧元身子已不能再向前,两人只有手掌勉强相连。两人推手,若是有一方故意脱手,也算输了。
这一招铁板桥本是寻常招数,多半人使来,都是腰部与地齐平,但萧平安却是自膝部后仰,更是已使到极致,身子几已垂到地上,却能坚持不倒。这腰腹之力,当真是非同小可。
当日林子瞻与秋白羽一战,被逼到绝境之时,差点靠这招反败为胜。如今萧平安使来,身子距地板,比林子瞻当日还要矮了几分。
王沧元不由暗叹,终究是年轻人,这腰腿之力,当真是教人羡慕。只是使出这招,等于已将自己逼入绝境。当下手掌一翻,已经抓住萧平安手背关节,轻轻一送。
萧平安若不倒出圈外,手腕必被折断。虽这下赢的过于干脆,与自己慢慢羞辱他的初衷不符,但一路碾压,却是更显高手风范。
一送之下,触手竟是如握钢铁,竟是推萧平安不动。
王沧元大惊,心道,这小子筋骨怎如此之强,难道练过少林的易筋经!正自惊疑,只觉手上力道拉扯,萧平安反将他继续朝前拉去。
王沧元更惊,心道,这小子疯了么,你已经就要倒在地上,如何还要拉我向下。是了,这小子是想借机将我也拉动,这样他也不算输,倒是好生狡猾,我岂能叫你如愿,急忙收手。
心神一分,只觉手上一紧,萧平安身子一扭,已经借力直起身来,这一下借力拧身,使得却是巧劲,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妙。
这一下反变成了萧平安在上,王沧元尚未直起身来。
王沧元大惊,他可没有萧平安这般后仰的本事,急忙起身。
萧平安却不乘人之危,等他回直身子,才发力一挤。
王沧元先牵后引,一搓一弹,将他力道拨回。
两人掤、挤、捋、挒、按、采、靠、压、冲,你进我退,你俯我仰,如风摆荷叶,煞是好看。
两人貌似轻描淡写,直如儿童嬉闹一般,却着实是上乘的小巧功夫,力道一触即收,变化莫测,越打越快。
云锦书看的目不转睛,心中却是狐疑,这两人这番比试,与当日嘉定府自己与他坐着比武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如今萧平安应变之快,招数之精,实在是判若两人。
心中大奇,这才几日不见,这小子怎地进步如斯。
斗了片刻,两人都已闭上双眼,全靠手臂感觉攻守进退。
王沧元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他实想不到萧平安功夫练得如此老道扎实,虽是不落下风,终不如年轻人反应这般快,更是精力充沛。
萧平安却是越斗越是欣喜。他两个月间,内功大进,自斗力境半层一跃到了四层半,只怕天下也是少有,不仅是气力力道,肌肉筋骨、出手之速、六感反应都有极大提升,变化之大,便是自己一时也不能适应。
眼下体内气息流转,虽不施展内功,但肌体却顺应内息变化,拆招之时,只觉内外呼应各是顺畅,六感前所未有之灵敏。虽然闭着双目,只觉一切都看的清楚,听的明白,闻的出,感的到,四周一切,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