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道:“就在前面村里。”
萧平安奇道:“牛家村么,那村子不是不留外人的么?”
郑明冷笑一声,道:“一群鼠辈,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他奶奶的敢编闹鬼的话骗人,宰几个才知道害怕。”
萧平安哦了一声,不喜玄天宗滥杀无辜,但那村落之人他也见了,实在也非善类,心中左右不喜,也不多问。几人顺着山路而去,郑明心急回去报告此事,一路走的飞快。
从这里到村子适才萧平安已经走过一回,跟在几人身后,也不着急,反是运起“行道诀”,配合“仙霞劲”,不断自经络生成内息,又输入气府,形成真气。
他前番损耗过巨,真气已经耗尽,眼下运功回气,随着气府内真气慢慢增多,身体的疲乏之感也是渐消,先前浑身被打的淤青,此际疼痛之感也是淡了。
萧平安的“行道诀”需重踏地面,借反震之力行气。他一旦练功便是入神,落足也是越来越重。
郑明在他身前不远,听他脚步声越来越响,心道,这小子落足怎如此之重?武林中人,身强体健,本该落足如风,想是剧斗之下,气力衰竭,以致步法散乱。也是,那怪人我都不敢直撄其锋,倒真是难为这两个小子了。不过如此看来,还是那姓云的更胜一筹。
此际已是丑时时分,山中一片死寂。郑明脚下飞快,沈家兄弟只得拼命追赶,萧平安落在最后。
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前方郑明突然止住脚步,侧耳倾听,面露惊疑之色。人影一闪,一人已到了他身旁,低声道:“铃铛声?”
郑明见是萧平安赶上,也是微微一怔,心道,这小子耳目怎如此灵敏?点点头,伸手一指道:“右边那座山中。”那声音其实并不算大,若不是深山空寂,声音传的更远,他也未必能听到。
萧平安点头道:“离咱们还有四五里。”
郑明看他一眼,心道,臭小子,尾巴还翘上天了,四五里你也听的出来?只道他是胡猜,略一沉吟,道:“夜间在此地出没,大有古怪,咱们过去看看。”
萧平安也正有此意,点头答应。
郑明对沈家兄弟道:“你们不许偷懒,速速回去村里,把这尸体给白堂主看看,事情也要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沈家三兄弟齐声答应。
当下郑明和萧平安折道向右,此间还在山脉入口处,周围都是小山,彼此离的也是不远。萧平安两人离了原先山道,也不再寻道路,而是直接翻山而过。那山势虽也陡峭,但此等小山,对两人实是不足挂齿。
仍是郑明在前,萧平安在后。起先郑明还怕萧平安跟不上自己,但盏茶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山腰,萧平安仍是紧紧缀在身后。
郑明也是心中惊奇,脚下又快了几分。又奔了一刻钟,听脚步声音,萧平安仍是未被甩开。
郑明不由得好胜心起,抬头望望,此际山树无叶,前方隐隐能看到山顶和墨色的天空,不过百余丈远。
郑明深吸口气,展开身形,箭一般朝山顶射去。
他这一尽全力,势如奔马,那陡峭荒山,在他脚下竟若平地。风驰电掣一般,百余丈不到十余息已经奔完,立足山顶,郑明转过身来,也是得意洋洋。
这百余丈山势更陡,夜色之中又不是瞧的十分真切,他却是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不但上山飞快,就连碎石也未踏落一块,正想呵呵一笑。
刚刚笑了半声,就见人影一闪,萧平安已经落在他身旁。残月之下,萧平安竟是面不改色,丝毫不显费力。
郑明登时眼也圆了,忍不住多看了萧平安两眼,心道,这小子当真古怪,刚才还脚步沉重,怎么此际反生龙活虎起来。
他却是不知,萧平安所练的衡山派内功“仙霞劲”,本就是江湖中上乘的内家功夫,回气本快。他又有“行道诀”相助,旁人赶路,消耗力气,他一通急奔,却是在不断回复内力真气,此际他三丹田气府中的真气已经回复过半。真气一复,自然精气完足,这般急奔,反不觉疲乏。
萧平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山顶只是朝下观望。只是山虽不太高,毕竟也是一座山峰,又是深夜,下方影影绰绰,都是树木怪石,也瞧不清楚什么。而那铃铛之声,自先前响过一次,便未再响起。
两人都在巡探,就在此时,那铃铛声又起,这次两人在山顶,听的分外清晰。两人齐齐转向一侧,那铃铛声响过两遍,两人已是判断无疑,当下朝声音所发处而去。
下山之时,两人不敢飞奔,唯恐动静太大,以致打草惊蛇。行到半山腰,就见前方一条小路。
两人知道追对了路,下到路上,更是小心翼翼前行。没过多远,就见前方几条人影,正在林中穿行,看模样却是好整以暇,并不似急急赶路。
萧平安和郑明不敢大意,离了小路,自林中慢慢靠近。
郑明心念一动,自己两人一路追来,算算教程,竟真是五里不到的样子。忍不住又看了看萧平安,心道,这小子蒙的还真准。
萧平安两人绕道越过前方几人,隐身树后,然后就见那几人迎面而来。
最前面乃是一个道士,四十余岁,尖嘴猴腮,嘴边两撇鼠须,头顶混元巾,深色道袍,腰缠黑带,白袜黑鞋,一手持白幡,一手持铃。
身后跟着六人,高矮不一,却都是一脸铁青,神情木然,走路样子也是僵硬古怪,看模样与先前所遇的怪尸张九郎倒有七八分相似。
这六人身上,额头、前后心与双掌都贴着符箓,行走之时,那符箓也随风而动。六人排成一行,紧紧跟着那道士,彼此间距二尺,行进之间,竟是一步不差。
萧平安与郑明对视一眼,想到那怪尸凶威,都是不寒而栗。
临安御街之旁,一条小小巷子,一人快步走来,身形削瘦,眉宇间都是忧郁之色,正是沈放。
他按着道济给的地址,一路寻到此处。按道济大师所说,如今市面上米粮短缺,若还有人能救流民营中数万百姓,只有一个财神。
沈放心中也是惊奇,不知什么人敢称自己叫做财神。可除了这个地址,还有这个名字,道济大师却是再没有第二句话。沈放无法,只得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之心,过来看看。
那巷子甚窄,两边都是人家,看户户都是不大。沈放心中更是狐疑,敢称财神,岂会住在这破旧地方,看周围屋舍,不过都是中等人家。绕了几绕,拐了两拐,前面突然一阔,一堆人围在一处。
沈放上前,看一处普普通通的宅子,门前几个拴马桩,门楣上有“美庐”二字,正是自己要寻的宅子,此际大门却是紧闭。
再看门前那群人,衣着大半都是奴仆模样,却个个干净整洁,鞋帽崭新,手中大多拿着大红的门贴。这些人中好些应是相互识得,此际聚在一处,正议论纷纷。
沈放装模作样凑上前去,就听一人道:“倒霉,倒霉,想来今日又是不见客的了。”
立刻就有一人道:“你叫什么,我已来了三日,也没叫苦。”
又一人道:“你也不算什么,没见韩大人家的门子也是来了三日,不一样门外候着。”
一人道:“哪个哪个,哪个韩大人?”
话一出口,立刻招来一阵嘘声,先前说话那人道:“这临安城里,还能有哪个韩大人!”说着有意无意朝一边一瞥。
沈放一旁听的真切,心中也是一惊,顺着那人眼神看去,果见一侧孤零零也站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却是站的笔直,神态倨傲,显是不愿与这些人混在一处。
沈放心道,难道是韩侂胄大人?怎地拿着他的名帖也进不去门?这财神究竟是何方神圣!难怪临行道济大师跟我说此人难见,我还倒他随口说说,原来如此麻烦。
不行,我若这样回去,定被大师耻笑,得好生想个法子才是。
沈放也不在门口去等,顺着墙根走了一圈,见一处有大树高出院墙,翻身跃上墙头。朝下一看,只见眼前果然是个小小花园,虽是不大,却布置的极具匠心,小桥流水,飞瀑叠泉,虽是寒冬,园内却仍是一片绿意。
正待跃下,突见一角凉亭之中竟是有人,两个老者正自亭中对弈。
沈放顿生犹豫,在墙上矮了矮身子。突听一人说话,道:“鬼鬼祟祟,既然来了,怎不敢下来,如今的贼也这般没胆了么。”
沈放吃了一惊,定神看去,正是亭中一个老者说话。两个老者一个穿玄衣,一个着青袍,两人竟都是看着眼熟。
沈放心中惊奇,仔细辨认,忽然想起,那穿玄衣的正是在桥下碰见,差点被自己撞倒的老者,此人一句“人生哪里来的一帆风顺”,倒是让他解开了一个心结。
再看那说话的青袍老者,龙盘虎踞,坐着也是气势十足,依稀便是那日与玄衣老者桥上告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