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五雷轰顶,话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惶惶如丧家之犬。好半天功夫,高小宝发狠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总有一日,叫你知道,我兄弟也是一条好汉。”
高大宝挺胸道:“两条!”两人一脸决绝,拉着马却是不知朝何处去,高大宝耷拉着脑袋,脸几乎拖到地上。
花轻语再忍俊不禁,笑道:“别急,别急。你还不去说。”
一旁万卷书摇头晃脑走了过去,道:“花女侠好心,说要给你们寻个正经去处。我家公子说,你两人明知不是花女侠对手,还能追来为寨中兄弟报仇,虽是脑子不灵光,找错了人,也算的有些义气。我家中不大,但养两个武师护院还是不在话下,你两个意下如何?”
高大宝皱眉道:“去你家,可有肉吃么?”
万卷书一副十万分瞧不起的模样,大喇喇道:“你们只要吃的下,撑死你们都管够。”
高小宝认真道:“也不须撑死,撑个半死就好。”
万卷书道:“还有哦,你们若是答应,以后可就归我管。”想了一想,道:“不许拿刀吓我,旁人欺负我,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高大宝一拍胸脯,道:“奶奶的,谁敢欺负小少爷,老子一刀下去。”一把抢过万卷书背上包裹,道:“这包袱我背,这等粗活岂能叫小少爷干。少爷,以后你想欺负谁,跟我说一声就行。”
高小宝已经凑到纥石烈光中跟前,满脸堆笑,道:“谢公子大恩。俺虽是个不成器的蟊贼,也懂忠义二字。正所谓良禽择木睡觉,老虎选地搭窝,能遇到公子,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从今往后,小的性命就是公子的,当跟随左右,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有事先上,有福后享。公子指东,咱不敢往西,公子叫打狗,咱不敢撵鸡。小的所说,句句掏心窝子,若有半句假话,定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高大宝见又叫兄弟抢了先,急道:“还有我,还有我。俺,俺……”
万卷书白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一样是吧!”
众人一阵大笑,上路向北。诸葛飞卿叫过沈放,道:“那景先生说,玄天宗那执徐已经下令,将你写入玄天宗银榜,排名第二十七。眼下你已是玄天宗大敌,日后定要小心在意。”
鲁长庚接口道:“他一力主张,希望我和大师兄也加入玄天宗,便可消了你这榜名,可我等思索再三,实是不能虚与委蛇。”
沈放呵呵一笑,道:“大师兄做的对,鹏鸟不与燕雀同流,狮虎岂与猪狗合污。”
众人齐声大笑,马蹄飞扬,直奔燕京。
江陵府外,客栈之中。
次日清晨,萧平安起身收拾,换了身干净衣服,湿衣拿布包了,去前面大堂结账。
那伙计见他过来,一双眼瞪的浑圆,如同见鬼一般。
待他牵马离开,那伙计心痒难挠,实在忍不住,战战兢兢端了盆热水,到了四条大汉房前,小心翼翼道:“客官,可要起身净面?”
等了半晌,始终不闻里面动静,壮起胆子,推了推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竟是未闩。只见四条大汉围坐在房中桌前,衣衫整齐,却是一动不动。
那伙计近前一看,四人肃然端坐,也不见血迹伤痕,却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那伙计魂飞魄散,想起还有两个道人,急急推门去看,两间屋内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萧平安对客栈之事,浑然不觉,出门继续向北。
没几日到了襄阳。此地已是宋金分界之处,再向北就是金国境内。萧平安自渡口乘船,过了汉水。
过江便入了金国之境。去岁他曾于泗州穿越边境,此番再到金国,边境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
襄阳地处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古人云,“守江必守淮”,长江绵延千里,也天堑绝境,也有缓流通途,加之沿线太长,实难守御。
历来南北之战,都是优先考虑扼守淮河为屏障。而这里所说的“守淮”,并非指守淮河,而是要守住江淮间南北通道的重要节点,具体来说就是襄阳、庐州(合肥)、楚州(淮安)三处要地。
襄阳北面是南阳盆地,直到黄河都是坦途。南面是江汉平原,直达南岭,东可达长江之尽头,西出汉中进入川陕。自古就有“七省通衢”之说。
金人南侵,有襄阳为据点,向南到鄂州,向东到建康,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宋人占据襄阳,也有北上之望。
宋金言和之后,襄阳曾有榷场,互通贸易,去岁大宋北伐之声愈烈,这榷场已经关闭,但仍有贪图利益的商贩偷偷往来其中。
萧平安乃是武人,身带兵刃,一看便是可疑,知道难以蒙混过关。索性趁夜寻个松懈之处,偷偷潜了过去。不敢策马急行,又专寻树木茂盛处,走了一夜,才算深入了金境。
上了大路,行人渐多。一年前,他也曾去山东,一路之上,汉人半数还是汉服,此际路上接连遇到几个汉人,都是胡服打扮。
萧平安也未留意,北地沦陷已过一甲子。起初金人逼迫汉人胡服剃头,激起汉人反抗,如今不管了,汉人反是穿上了胡服。
金人衣左衽、窄袖,一看便知,但其实这衣服式样却是跟契丹人学来。
萧平安寻思去山东寻宋源宝一起上京,便是折道向东。
他走了一夜,也略见疲乏,见前面一个小店,卖些茶水粗食,过去要了碗面。此际天色尚早,店外摆了几张桌子,也有不少人坐着吃饭。
萧平安三两口便是一碗面下肚,觉得未饱,又要了一碗。正吃着,忽然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
萧平安眼神一扫,马上那人一身暗红衣服,看样式似是本门弟子,不觉一愣,衡山派在南,弟子无事少有过江。
正待追上去看看,却听旁边桌上一人一声长叹,道:“哎,又是个衡山派的好汉。”
萧平安微微一怔,对那人一拱手,道:“敢问先生,如何晓得是衡山派?”
对面六人显是一伙,居中说话那人四十多岁,唯独他穿着汉服,看模样是个行路的商人。见他来问,却是一阵惊慌,道:“没事,没事。”
萧平安心中狐疑,见他不愿说话,也不勉强,心道,不妨自己追过去看看。起身结了面钱,牵马上路。
他本以为那人去的不远,当能追上,但策马跑了盏茶功夫,那人连个影子也不见。想是跑的太快,已将自己远远抛下。
萧平安更觉有异,若无要事,岂会如此纵马疾驰,拍马又追。没走出多远,胯下马却是一个闪蹄。
萧平安心中大悔,他骑的是从派中借的一匹老马,脾性老实,腿脚却是不灵。他只顾追人,未想已经走了一夜,那马已有些吃不消。
萧平安下马查验,好在那马并无受伤,但也不敢再跑。就在道旁坐下,放那马去道旁吃草。
过了半个多时辰,身后道上一群人行来。萧平安见正是适才小店一起吃面的几人,这次再不顾,上前拦住那中年文士,道:“劳烦则个,适才所说究竟何事?”
那人吓了一跳,只道萧平安是有意在此相候,急道:“不敢,不敢,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非作乱的贼子啊。”同行之人也是个个面露惊惶之色。
萧平安道:“先生莫要误会,我乃是南人,刚刚到此。”
那中年文士大大松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疑惑道:“此际还有南人过来么,你来此作甚?”
萧平安道:“乃是投亲。”
那中年文士连连摇头,道:“北边去南边投亲的我见了不少,南边过来的当真凤毛麟角,莫不是你此间的亲戚也飞黄腾达了么?”
萧平安怕露马脚,含含糊糊道:“便当是吧。还是请问方才那人?”
中年文士回头看看,左近就他们几人,仍是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你刚刚过来,自是不知。眼下都说大宋要打过来,金人也紧张的不得了,各地都在抓探子奸细。”
身旁一个壮汉摸摸身上胡服,似是穿的很不舒服,啐道:“什么探子奸细,分明就是借机抢掠我等。”
另一人忙道:“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
中年文士道:“这后生看着不似坏人,你等不必担心,跟他说说也好。后生啊,我劝你还是回南地去,这北边,汉人日子不好过啊。”
顿了一顿,道:“如今金人以清查奸细之名,对汉人大加盘查,稍有错处就拿到狱里。大街上,见个穿汉服的,必要上前盘问,十个有九个都要抓走。囹圄成市,赭衣塞道。大家怕的不行,只好都穿上胡服。”说到此,连连摇头,眼中颇有不平之色。一行人中唯独他还穿着汉服。
萧平安心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河南与山东如此不同,这还不到一年,局势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心急同门之事,见他扯的有些远,道:“方才你说那人是衡山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