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一声长啸,声音在洞穴中如狂龙之怒,轰轰回响,四壁的火把都跟着一晃。
水灵波骇了一跳,眼前已没了萧平安身影。
秦晋和颜青身上都已伤痕累累,秦晋一身青衫已经变黑,不知沾了多少的血,更不知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的。
两人不敌对手,却仍是死战不退,将冲进来的金兵砍倒两人。但对面那持刀汉子,却是趁机又在秦晋臂上带了一刀。身旁有更多金兵涌入,有的被洞内防守的汉子挡住,有的直接杀向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秦晋大声咆哮,状如猛虎,挥剑连削,将两颗头颅整个斩落。颜青却是怒喝一声,回身仍朝那黑衣人扑去。她似是恨极了那人,出手都是拼命的招数,浑然不顾自己安危。
那黑衣人面露狞笑,面前颜青一人更不是他对手,反手一刀,将颜青长剑荡开,颜青胸前空门大露,当即便是一刀斩落。
就在这时,一条身影飞扑而至,带着一声长啸,如惊鸿游龙。
萧平安看他一刀砍伤秦晋,已经认出此人,正是泗州道上,夜袭正阳道人的那为首之人。
萧平安发指眦裂,嚼穿龈血。飞身而至,就是一掌拍出,正是最近才练成的大正离天拳中的一招“禁暴正乱”。
掌如霹雳雷霆,那持刀汉子见他飞身扑来,来势凶猛,单刀不及再伤颜青,顺势一撩,反挑萧平安小腹。
他刀法不俗,这一刀更是倾尽全力,快如闪电。
可他刀还未撩出,萧平安一掌已到,结结实实,正中胸口。
“嘭”地一声闷响,那汉子胸前骨骼齐碎,内腑更是被震的七零八落,双目双耳鼻孔嘴巴,七窍同时鲜血狂喷。
漫天血雾之中,一个身子高高抛起,远远飞了出去。
那人这才看清萧平安容貌,眼睛睁的老大,至死也不相信,去岁那个差点死在自己手中的年轻人,如今居然一掌就要了自己性命。
萧平安一掌毙敌,毫不迟疑,转身又是两掌,将两名金兵打的前胸塌陷。
身旁一名金兵手起刀落,将一个妇人砍翻,那妇人衣不蔽体,双目圆睁,死时仍紧紧将几岁大的一个孩儿牢牢护在怀中。那金兵还不罢休,伸手去掰那妇人手臂,欲对那孩儿下手。
萧平安自身后赶上,重重一拳,将那金兵打的脑浆迸裂,一颗头颅如同被踩碎的西瓜。那孩儿喷了一头一脸的鲜血,却是一脸茫然,只顾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
秦晋和颜青对视一眼,也是骇然,随即齐齐转身,立刻去支援他处。
萧平安势如猛虎,状似疯癫,但凡出手,必有一人毙命。他心中郁结,恨意如潮,出手就是大正离天拳。他如今只会三招,“浩然正气”,“禁暴正乱”,“圭端臬正”。
这三招极耗内力,几记打出,已耗干他真气。萧平安立感气竭,心中却稍是清明,长歌剑出鞘,使出“风雨雁回剑”中的七记杀招,不管是寻常兵卒,还是潜进来的武林高手,都是一击毙命,无人能挡他一招。
但敌人仍是不顾一切的扑上来,丝毫不畏惧他的滔天杀意。萧平安也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悍的兵卒。
但他无法停手,眼前不断有妇孺老人儿童倒在血泊之中,他多杀一人,就能多救几人。
随即他又看到了宋源宝,还有一人,竟是秋白羽。萧平安紧咬双唇,也不说话,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秦晋等人和洞穴中抵抗的汉子都是士气大振,人人奋勇。
前来围攻的金兵终于有人怕了,一人退却,开始有更多的人退缩。
一个为首的武林人物,还有一个为首的金将,见了萧平安凶神恶煞一般的狂暴杀戮,竟也是胆寒。大声喊道:“退!退!退!”
金兵开始争先逃命,片刻洞穴中已空。但洞穴之中,仍有不少人已被杀死。
有愤怒的汉子,大声狂吼,跟出去追杀金兵。喊杀声一时反是更烈。
四下已不见敌人,萧平安仍是圆睁双目,恶狠狠的四下巡视。洞穴中妇孺老人儿童,人人面带惊惧,见他过来,便是一阵胆寒。
忽然一只手放到他身前,柔声道:“萧兄弟,没事了,敌人都退了。”
萧平安身子一抖,回过身来,眼前一张苍白脸孔,却是颜青。他全身的力气忽然都如泡沫一般碎裂,身子一软,已经坐倒在地。大正离天拳出手就要消耗真气,加之八百里奔驰,他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萧平安躺在一顶破帐篷之中,他双目紧闭,眼皮之下,眼球正在快速左右摆动,他在做梦。
他到了一条小河之旁,那河水清可见底,茂密的水草从河底伸上来,随波摇曳,好似一双双手,河里看不见一条鱼。
他觉得惴惴不安。河对岸行来一匹马,马上似有一个人正看着他。那河越变越宽,但那人还在看他。那人还在原地,和马一起沉入水底,可那人即便在水底,一双眼也是死死盯着他。
忽然他就到了一所房子里,一条长长的走廊,望不到头。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哪里传来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房子阴暗的角落,似是藏着什么东西。他害怕的很,却又想知道那是什么,他靠过去……
萧平安醒过来,可是他睁不开眼,身体如同被一座大山死死压住。他记得自己身处何处,但他看不到,也听不见,他只能感觉到身边有人。
他本能的觉得那人对他心存恶意,他怕的厉害,他努力想睁开双眼,可那眼皮如有千斤之重,连想动一动也做不到。
他愈加惶恐,越想挣扎,越是被禁锢的厉害。如同一辈子那么久,忽然他能动了,他睁开眼,只觉心头一松。
他看到低矮的棚顶,合不拢的门帘,过去是高高的洞穴,昏暗的灯光,不时有人影从缝隙中走过,声音嘈杂。然后他看到身边,有颜青,有宋源宝。
颜青正看着他,轻声道:“不要怕,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事了,你继续睡吧。”她声音轻柔,说不出的好听。
不远的什么地方隐隐约约有滴水声,一滴一滴,滴答滴答。萧平安长出了口气,面部终于松弛下来,闭上眼,立刻就发出了鼾声。
秦晋和林子瞻、水灵波在山东遇到宋源宝、颜青和秋白羽。虽五个人中有三个半讨厌秋白羽,但经不得宋源宝撺掇,六人还是结伴而行。
几人来到开封,正逢城中大乱。金兵暴行令人发指,不但在地下残酷屠杀,在地面上也是无法无天,稍不如意就是刀锋相向。开封府哀鸿遍野,处处可见惨死的汉人。
六人义愤填膺,开始只是救人,但立刻就被卷入暴乱的洪流之中。秋白羽见情势糟糕,一力主张赶紧离开开封府。可六人之中,他本就最不受待见,自然无人理他。
以秦晋为首,几人在开封府行侠仗义。起初还好,所遇都是少量金兵,但随着开封府地上地下的反抗愈加激烈,金兵再不敢独自行动,都是成群结队。如此一来,秦晋六人也不敢直面其锋。
巧合之下,他们救了几个难民,终于被带入了地下。到了地下,众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间地狱。地下的死伤是地面上的十倍甚至数十倍。地面上,金兵还有所克制,并不会对所有人下手。但在幽静黑暗,阳光照射不到的地下。金兵肆无忌惮,老弱妇孺全不放过。
鬼樊楼便是原来东京的地下水道,起初自然不是为了住人。有如今的规模,乃是一代代人沿着沟渠,在地下掏出洞穴,聚集而居。天长日久,洞穴越来越大,涉足的地域也是越来越大,渐渐自成一个世界。
金兵在地下搜索,只要发现一个聚居之处,就展开杀戮。地下洞穴往往只有一两个出入口,小的洞穴十几户几十人,大的能有百人,甚至千人。
洞穴一旦被发现,便是瓮中捉鳖。地下汉人以老弱病残居多,少数青壮都属于帮派,白日在地上厮混,晚间回来地下,也正是这些人还有抵抗之力。
北宋之时,包拯等一大批名臣都拿鬼樊楼束手无策,不是没有原因。地下沟渠交错,道路极其复杂,更是狭小,易守难攻。这么多年下来,暗道,机关更是多如牛毛,防不胜防。
起初几日,金兵接连遇挫。在水道中摆上几排鹿角,都能叫数百金兵进退不得。
但金兵只是被阻,却难以杀伤。一旦短兵相接,一众亡命之徒完全不是结成兵阵,进退有序,还有军官指挥的金兵之敌。甚至除非是突然袭击,地下青壮根本不能近身。
金人都带着弓弩,在地下狭小的通道中,根本不需瞄准,随手一箭,崩在哪里都有可能最终插在人身上。
弓弩和铠甲都是严禁之物,也正是这两样东西叫地下的清剿完全呈现一边倒之势。
地下反抗者节节败退,金兵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所过之处,一个活口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