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星来刚跟战青枫吵完,又开始瞧沈放不顺眼。斜眼看了一会,只觉沈放与先前济南府相遇之时,又似换了个人,淡然从容之色比往昔更甚,越瞧越是心里不舒服。见他离自己不远,假意友好,伸手在他右臂上拍了一记,道:“沈兄果然稳当,次次都是姗姗来迟。”
沈放右臂一直未愈,手臂不能吃力,栾星来这一记却是使劲不小,沈放吃痛,眉头也是一皱。
栾星来装作抱歉之色,大声道:“哎呀,哎呀,我倒是忘了,沈兄弟这只手是废了的。”假作关心之色,道:“怎么这许久还没好?不会好不了了吧?哎,沈兄年纪轻轻,可莫要与李牧一样。”
李牧乃是战国名将,按《战国策》的说法,李牧天生残疾,右臂伸不直,甚至在向国王赵迁下跪时,右臂够不着地,不得已做了个假肢,以表示对国君的尊重。后被秦国反间计所陷,被郭开所趁,赵王逼其自杀。因为他右手残疾,拔剑自刎却够不着自己的脖子,最终他口衔宝剑,撞柱而亡,年仅三十二岁。
一代名将,结局如此,叫人也是不胜唏嘘。此事不知真伪,但栾星来此际说起,显是不怀好意。
众人都是一惊,看沈放眼神更是古怪。萧平安也是惊讶,心道:“沈兄弟怎会身有残疾?”
柴霏雪和林怀玉、莹儿三人,情不自禁,都朝沈放右臂看去。
花轻语已经恼了,皱眉道:“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放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也不还口。他如今心境已是不同,栾星来别有用心的一句,与他之前受过的苦楚相比,已是不值一哂。他既然经历苦楚,从痛苦中挣扎爬起,就再不会轻易被击倒。
众人见他淡然,却更是高看一眼。萧平安心道:“看来那栾星来是信口开河,沈兄弟根本不愿理他。”
席间唯独陈少游未曾注意,他只顾着喝酒。此际听到沈放名字,哈哈大笑,又灌了林怀风一杯,站起身,走路已有些摇摇晃晃。一直走到沈放与花轻语身旁,也不顾男女有别,一手拉起一个,转头又去找酒杯,找到了酒杯,又找不到沈放两人,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总算对准两人,举杯道:“花姑娘,沈兄弟,……你们可算来了,想死哥哥了,来……哥哥敬两位一……一杯。”他不知已喝了多少,舌头都是大了。
花轻语格格笑道:“陈兄,你喝多啦,不能再喝啦。”
沈放也道:“是,陈兄醉了。”
陈少游连连摇头,道:“谁,谁说我醉了,今天见到你们,我好高兴。不行,你,你也得喝一大杯。”不由分说,拉两人碰了一杯,自己一仰头,一杯已倒了下去。
宋时酒具精美,酒杯样式与如今差别已经不大,因那时还没有高度的蒸馏白酒,酒度数不高,这杯子也大,一杯足有四两之多。
沈放陪了一杯,杯中却都是水。他戒酒之后,已经立誓,再不碰酒。陈少游喝的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他杯中何物,他自然也不会画蛇添足,主动揭穿。花轻语杯子却是真酒,小呷了一口。
陈少游确是有些醉了,拉着两人,唠唠叨叨,虽是前言不搭后语,却是真情流露。
三人一别年余,当日出生入死,仍是历历在目,再见之时,物是人非,都是变化不小,一杯饮过,都是唏嘘不已。
沈放也有些诧异,一来陈少游名声不显,家道又早中落,何以今日反是坐了高位。再者昔日陈少游乃是温良恭俭让的翩翩公子,如今却是纵情酒色,颇有些纨绔子弟的味道。虽不如自己变化之大,也是判若两人。
沈放见陈少游已有些跌跌撞撞,与花轻语将他送回原位,顺便与柴霏雪、林怀风、林怀玉打个招呼。
柴霏雪与花轻语倒是亲亲热热,见他却是眉头一蹙,道:“偷马贼,又做了什么坏事,怎地头发也白了?”
沈放也是无语,柴霏雪还和去岁一般,对他总没有好脸色,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就能把他噎死。索性不去理她,转向身旁林怀玉,笑道:“七姑娘,此番路上风景如何?”
林怀玉嫣然一笑,道:“有惊喜也有惊吓,有空说给你听。”
此处人多,的确不是叙旧的所在,沈放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道,许久不见,这林家大小姐倒是更显成熟稳重。
回到位上,却见一旁萧平安也在发呆。身旁栾星来正与战青枫斗酒,宋源宝被柳冲莹缠着不放,萧平安自己也是不懂应酬之人,沐云烟已经瞪了他几回,他也不知道过去。
沈放心道,倒和我一样,也是个不喜欢交际应酬的,举杯道:“萧兄弟,几位开封行侠仗义,大涨我汉人士气,小弟我敬你一杯。”
萧平安连忙举杯相应,口中道:“不敢,不敢。”见沈放一口干了,也不知他杯中非酒,仰头便饮。
他身旁一个高大侍者正放下一盘菜肴。屋内侍者侍女不少,端上菜肴,撤去盘盏,还有乐师奏乐,舞女起舞,人来人往,谁也未曾留意。
可那侍者神色却是有些慌乱,一直拿眼角偷瞧萧平安,见他仰头饮酒,面上肌肉抽动。
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萧平安后颈狠狠刺落。
注:亏便亏我也!出自北宋末年庄季裕的《鸡肋编》。
注:五代十国后期天下大乱,盗贼四起,赌风日盛。宋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初制定的法典《宋刑统》对禁赌有明确的律文。在实际的处罚中,甚至超过了律文限制,处罚之重可谓空前绝后。
处斩:凡在京城赌博者一律处斩。(《宋史.太宗纪》载:太宗“淳化二年闰二月己丑,诏京城蒲博者,开封府捕之,犯者斩”);
同罪: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宋会要辑稿.刑法志》:“开柜坊(赌场)者,并其同罪”);
充军:京城以外犯赌博罪的一律发配充军。
可以说,北宋时期对于赌博的打击是最严厉的,但到南宋之后,这些律令已是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