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上前招呼,原来丐帮与铁掌帮铩羽而归,铁掌帮帮主林离方担心女儿有失,叫她一起离京。林楚玉一走,雷武龙索性也不留在燕京,跟着一路南下去了。
沈放心道:“这雷兄倒也是个多情种子。嗯,这‘乾元会’雷声大雨点小,说实话,我也觉有些失望。”
剩余的读书人也来了不少,彼此言谈正欢,想是这三日功夫,这些人私下都有交往,彼此之间亲密许多。
这一日出面的仍是张敦涛,依时而来,却不见郭汾阳。今日的题目竟是出城去往建春宫射猎。
金人沿袭了辽人的四时捺钵制度,皇帝时常出外巡猎。建春宫便是如今的BJ南海子,辽称析津,元称“下马飞放泊”,明后方改名为“南海子”。
此地在燕京城南二十里,地域广阔,水草丰茂,水族走兽之盛,叹为观止。史籍有载:鹿雉出没、晴云碧树、鸢飞鱼跃、猿啼鹤唳,可与云梦、上林相媲美。
辽帝也曾常驻南京(燕京),其春捺钵的区域大致在漷阴县(BJ通州)之西的延芳淀一带,其西便是南海子。从金世宗时期起,金“春水之地”均围绕燕京展开,南海子明确成为金朝捺钵之地。金章宗承安三年(1198),在此修建了建春宫。
皇家猎苑自是禁止百姓涉足,《孟子·梁惠王下》中说,齐宣王的猎苑不准百姓砍柴拾草,不准随意进出,杀死一头麋鹿,就要判成死罪。之后的皇朝大抵也都是如此。
众人听闻,也是有惊有叹,有忧有喜。惊的是竟能涉足皇家的猎苑。叹的是举办这“乾元会”之人果然手段通天。忧者多是书生,彼时君子早已不习六艺,唯知读书,弓马自是难题。喜者却是弓马娴熟,自觉有了表现的机会。
此题出的突然,看众人反应,应也是无一人猜到。
金帝春水,猎苑围猎,动辄就是数万人。众人此去,不过是游戏而已,即便如此,书院也派了五十余人相随。都是一身黑衣,个个身轻足健,显是身怀武功。
余下这二十八人,都是心思缜密之辈。早已猜到,此会主人必是借这些日常行为的小事,来观察各自的心性。这五十多人,名为配合围猎照顾,实际定会记录众人言行。于是众人加倍的友好热情,直笑的面孔抽筋,尽显儒雅风流。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书院。不少人随身都带了侍从,在门外候命。纥石烈光中想的周到,也叫高大宝、高小宝兄弟守在门口。
既是围猎,少则三五日,多则月余。此次“乾元会”事事出乎预料,张敦涛也未限定时日,去了还不知有何故事。建春宫乃是皇家园林,众人一旦进入其中,与外界就算隔了音讯。趁此时候,自然要与家人朋友说上一声。
仍是张敦涛领队,对门前众人与亲友叙别,也不过问。
沈放却是暗自摇头,这“乾元会”的走势与自己所想当真大相径庭,他实是不知,此会主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得道济大师指点,一路来到燕京,心中所想,就是能祛除体内痼疾。
但眼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还记挂朝东海之事,与高大宝、高小宝交待一声,叫花轻语、师兄几位放心。自己心中却是暗道:“若是此去无甚意思,自己索性也学雷武龙,一走了之。”
二十余里地,众人却是拖拖拉拉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
众人出了书院,便每人分到一匹马。按理说,便是走的再慢,一个半时辰也该到了。谁知路上状况频出。
庆阳府黄焕之家境贫寒,只骑过驴子,偏生分到他手中那马还是个坏脾气,路上忽然受惊,将他从马上抛下,直接摔断了左臂。
出师不捷,本只好悻悻而返,可莫看此人弱不禁风,偏生有块硬骨头,咬牙叫人就在路边接上了骨。寻了个人并骑,仍要跟在队伍之中。
静江府潘前堂、潘前栋兄弟骑术精湛,跑在前面,却不慎吓到路边人家的顽童。又恰好被村人看见,自又是一番吵闹。
张敦涛高坐马上,一路之上,都未出声。
午后时分,才终于到了猎苑边界。要到明朝之后,此地才会有一百二十里长的围墙。如今只是周遭有官兵驻扎,日夜有人巡守。
早早有一名金国官员已经守在外面,见了张敦涛便上前寒暄,将众人引入其中。
此地乃是一处湿地,湖泊众多,林木遍地,还有大片的草甸。此际已是冬季,草木凋零,一目望去,衰草连天。
进猎场不远,便见一处宫殿,正是建春宫。张敦涛前面引路,却是带众人与建春宫背道而驰,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张敦涛才在一处大湖边上勒住马头。召集众人道:“此后五日,诸位需在此度过。诸位可以结伴,一组不得超出五人,每组有弓一把,箭三支。”
话音未落,不少人已经变了脸色。这哪里是什么文道之会,分明就是荒野求生啊!
二十八人中,如庆阳府黄焕之一般的穷人寥寥,多半都是富人家的子弟。在这荒郊野地过上五日,住在哪里?如何遮风挡雨?睡觉盖什么?吃什么?哪里方便?还未等细想,一大通难题已是接踵而来。
沈放几人却是对视一眼,走了一个雷武龙,练过武的还剩他们六人,岂不正好够分?以几人的身手和本事,在这里过上五日,自是小菜一碟。
果然不消张敦涛提醒,一群书生已经望了过来。张敦涛笑道:“可有一条,不同组之间可以合作,可以交换物品,但凡事均需公平,不得无偿相助他人。”说完这句,调转马头,竟是拍马而去。
沈放几人看他真的远去,心中都是狐疑,暗道:“这又是什么规矩?莫非又有什么陷阱?”
林怀风最先忍不住,凑到沈放身边,低声道:“沈兄,这其中机窍不少啊。”
欧阳宗言哼了一声,道:“咱们这般,岂不就如同一个个小国,不,说部落更贴切一些,这五日定是要分出个高低了。”
栾星回笑道:“可张先生什么都没说,又要比些什么呢?”
欧阳宗言眉头微皱,道:“自然是看谁五日后获取的东西更多。”
战青枫冷笑一声,道:“若是如此,咱们几个一组,什么东西抢不来。”
林怀风摇头道:“想是不能靠抢。”
战青枫道:“有何不可?张先生说了不许么?再者若是小国部落,岂不就是大吃小,不断吞并。”
栾星回道:“云兄怎么看?”
云锦书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第一日是不教喧哗不教离席,今日只有一条不得无偿相助他人。”
栾星回哈哈笑道:“无拘无束,各展其能,自有无限可能,倒也有趣。”
战青枫道:“如此说来,自然可以抢。”
欧阳宗言摇头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抢,若是看个人心性,你这土匪胚子可登不了大雅之堂。”
战青枫冷冷看他一眼,欧阳宗言毫不示弱,回敬了一个古怪笑容。
栾星回又道:“云兄、沈兄打算和谁组队?”他问起云锦书倒不奇怪,但带上沈放,叫林怀风三人还是有些吃惊。
林怀风道:“怎么,你有意与云兄、沈兄组队么?”
栾星回笑道:“我自是有意,只怕两位不答应。”
云锦书也笑道:“我瞧张先生已有暗示,若论风餐露宿的经验,咱们几人自是占优。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此间都是出类拔萃之人,我等也应分开,各自取长补短,方显公平公正。”
欧阳宗言哈哈笑道:“云兄说的好,这几日我也交了几个朋友,看来云兄不说,他们也该来寻我了。”
果然剩余一干读书的秀才都已经围了过来。原来这三日,除了沈放,其余众人真没闲着,各种酒宴聚会不知几何,彼此已是熟悉。这些人各自早选定目标,也不客套,直接上前邀请。
张敦涛走时,带走了七八人,眼下周围还有四十三个汉子,远远站在一边,只是旁观,也不与众人交谈。
林怀风身边也围了四人,这四人都是大宋的秀才,其中两个都在临安城乾元书院读书,沈放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易之也在其中。
林怀风倒是想与沈放结队,但张易之等人正好四个,加他已经到了上限。
沈放见他为难,笑道:“林兄不必客套,我与何人组队都是一样。”
不多时功夫,已经分出四队。其中战青枫在的一队,只有四人。云锦书和栾星回也是各自加入一队。随后欧阳宗言也和三人成队。
转眼场上只剩五人,除了沈放之外,一个是刚刚断臂的黄焕之,还有路上惊了儿童的潘前堂、潘前栋兄弟。最后一人,却是关中李云政。
眼下众人已都明白,此会主人既然本着见微知著之意,自每一件事评估各人长短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