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登楼和洛思琴都是眉头微皱,自己这个徒弟太过老实。如此说话对他全无好处,但眼下却也不能出言提醒,反是欲盖弥彰。
江忘亭皱眉道:“说乔人勾结魔教?”江忘亭未曾娶亲,无儿无女,楚乔人乃是他大弟子,名是师徒,实则亲如父子。
萧平安道:“正是,我被他们抓住,哥舒大哥骗我逆行功法,我被震晕。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野地,又被他们卖到矿坑。所幸遇到我楚乔人师哥。后来矿奴暴乱,师哥又被他们害死,我逃出生天。他们怕我回去揭露底细,连我师哥一并栽赃,说他也是贪图魔教武功,还说是与我争抢,被我所杀!”
洛思琴坐在一旁,手臂已是忍不住发抖。她已听萧平安说过一次此番遭遇,一想到萧平安历经如此磨难,身体被真气填塞,人如石头,偏偏还能思想,其中苦痛,不啻身陷地狱。
萧登楼知她情难自己,伸手盖在她玉手之上,微微摇了摇头。
云阳道人连连摇头,道:“此子真是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满嘴谎话。”
江忘亭面色阴沉,道:“奚长老,那日云阳道长登门,是如何说的?”
奚章台神情略显无奈,道:“云阳道长亲自登门赔礼,说因秘籍之事,掠走萧师侄。与前番所言,别无二致。但提起楚乔人,说的乃是,他派中私矿,确有一疯子,神志不清。萧师侄自天台山逃走,大闹此矿,一口咬定,那人是他师兄楚乔人。他们也是不知真假。”
江忘亭沉声道:“那尸身是乔人不假。”
云阳道人叹道:“那矿采了十余年,都是交与低辈弟子照看。值守的长老也是远离矿区,镇上驻扎。实不知贵派弟子沦落在此。乔人这孩子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本是前途无量。若非神智受损,又如何甘当矿奴。至于勾结魔教,咱们老一辈谁又不知,他祖父楚风就是死在魔教之手。”
萧平安大是错愕,道:“不可能,龙阳老道就是如此对我说的。”
纯阳道人大怒,重重一拍几案,道:“先前说我还不信,正阳师兄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如此小人。可眼下事实胜于雄辩!”
一旁正阳眉头深皱。
沈放隐隐觉得不妙,就听云阳道人回身道:“请龙阳长老来。”
萧平安尤未明白,脱口而出,道:“他不是死了么?”
众人都是摇头。岳思彰、仪琳师太看他目光,都是有些异样。
萧平安本性忠厚老实,年纪又轻。天台剑派和点苍诸人,各个老奸巨猾,故意处处给他设套。萧平安本也不善言辞,被激的气恼,更是容易上当。当真是个城墙般大的箭垛子,暗箭一射一个准。
沉重脚步声响,两名弟子扶着一人入内,步履蹒跚,一脸蜡黄,吊着半只手臂,正是龙阳道人。入堂只看了萧平安与沈放一眼,恨声道:“我好意劝你回衡山当面说个清楚,你却暴起伤我!”一语呵斥完,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竟是站立不住。
云阳道人挥挥手,两名弟子又将龙阳道人扶入后堂。又叹口气,侧身望望江忘亭,道:“江掌门,这……”
江忘亭看看陈观泰,眉头紧皱,问萧平安道:“如今你老实说,你有没有练过别派武功。”
萧平安低头道:“有,但不是……”
纯阳截口道:“有就好了,其余的毋需多言。”
中和子道:“如此恶徒,还与他啰嗦什么。我看立刻废去他的武功,再叫他把我派武功还回来。”
萧平安只觉胸中激愤交加,几欲炸裂开来,恨声道:“你们为何要逼我,我身上的武功,每一丝,每一毫,都是我千辛万苦练出来的。我不曾偷,我也不曾抢,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他言中委屈不甘之意,溢于言表。萧登楼和洛思琴面色难看之极,就连正阳道人也低下头去。
沈放上前,一只手搭他肩上,道:“只因这里有的人心是臭的,臭不可闻。”
中和子怒道:“臭小子,我忍你好久了。”
忽听一人冷冷道:“我也忍你好久了。我派弟子,要打要罚,也是我衡山派自己做主。你一口一个废去武功,眼下尚无定论,你倒是碰他一下看看!”这一声却是饱含内力,震的屋顶梁上浮灰都飞了起来。说话之人正是陈观泰,震慑众人之后,一指沈放,道:“臭在哪里,给我说个清楚!”
众人都不说话。岳思彰与甄意融对视一眼,都是一笑。陈观泰年少便是火爆脾气,老而弥辣,更是护短,江湖上是名声在外。
沈放淡然道:“这第一臭,你天台剑派神功早不成晚不成,偏偏有人闹事时写就。自己一本副本不留,就拱手让人抢走?”
褚博怀冷笑一声,岳思彰、仪琳师太等人都是不动声色。
留阳道人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区区事有凑巧,算得什么。”
沈放又道:“这第二臭,你们说哥舒天盗走秘籍,逍遥自在二十年。以此人脾性,就算不在江湖上惹是生非,难道能忍住不去寻你等报仇?”
峨眉派曾受褚博怀与萧平安等人恩惠,本就有偏袒之意,只是一直未曾寻到时机插言,此际慧然师太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又是为何?”
仪琳师太也道:“听同门师妹说起,此人单刀赴会,独斗一众高手,性格狂傲,确是睚眦必报之人。”
紫阳道人道:“此人独斗一众高手,受伤甚重,自然需要时日调养。”
沈放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又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人养了二十年,刚刚出山,不待去找你们晦气,就被你发现。而且偏偏你勤练武功二十年,还是连个病汉也打不过,要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紫阳神色不变,道:“多些谨慎小心,总无坏处。”
沈放道:“你如此谨慎小心,怎还被人一掌打的要死?”
紫阳道:“当时情形,自无说的这般简单容易。”
沈放道:“好,那第三臭,信阳距你天台剑派不过一百六十余里,城中更不乏你派中眼线弟子。纵便你有伤在身,居然能在狱中一呆就是半年,既不求救,也不回山。你这乌龟性子倒也少见。”
不待紫阳回答,接着道:“好,便是你怕那哥舒天埋伏在外。这第四臭,久闻你紫阳才智不俗,有小诸葛之称。这半年之内,你手持本派无上心法,想必日日都要苦读。这半年下来,你就算不练,这武功你岂会记不住?”
紫阳皱眉道:“我重伤在身,奄奄一息,还哪有功夫学武功!”
沈放道:“好,有理有理,许不是那牢狱之中,实在太冷太过难熬,又没医没药,以致你半年伤都养不好。即便如此,前辈也不求医不问药,这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同门,全靠命硬的本事,晚辈也是佩服。”
陆秉轩呵呵一笑,道:“小友说话当真风趣,哈哈哈哈,你们怎么不笑。”
沈放道:“接下来更是有趣,这第五臭,你既看出我这大哥心地不善,又对你怀疑在心。居然还不加提防,被他偷袭得手。偏偏又没把你打死,只把物件偷去。然后又巧不巧,这牢狱里还有一条地道。”
紫阳深吸口气,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我不加提防也是常情,我怎想到他如此狡猾狠毒。至于地道,你去瞧瞧,哪个大牢没有密道,何足为奇。”
沈放道:“这第六臭。”他前番言语颇多戏谑之意,此际忽然一变,厉声道:“你与卓前辈既然抓住那哥舒天,为何不斩草除根,将他送上天台山又是何意?”
紫阳眉头紧皱,一时却寻不到话讲。云阳道人干咳一声,接过话头,道:“当年之事,乃是德念大师误会。错不在他,做人凡事留一线。是贫道交待莫要伤他性命。”
沈放道:“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继而却是鼓起掌来,道:“不过於掌门胸襟也是宽广博大,对哥舒天这般穷凶极恶之人,也肯网开一面。那这第七臭,衡山、天台剑派、点苍三派会盟,已如一家。有什么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真定府试探也好,燕京城直接掳去也罢。为何咱们正义凛然的天台剑派做起事来,却处处透着卑鄙下流,上不得台面?”
萧登楼只觉这几句说的畅快,自己若不补上几句,实在是说不过去,道:“正是,若是我徒弟真的罪有应得。云阳道长寻我等说出缘由,难道我衡山派不会给贵派一个交待?”
沈放接连提问,气势正盛,根本不给云阳道人思索机会,继续道:“这第八臭,贵派抓了哥舒天,又抓了我大哥。居然还把这两人关在一起,然后又又疏忽大意,让这两人联手逃走。哎。”叹了口气,道:“於掌门行事如此粗心大意,与紫阳道长一般无二,还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啊。”
留阳怒道:“你是嘲笑本派么?”
沈放毫无畏惧,道:“公道自在人心,笑与不笑,诸位前辈自有公论。这第九臭,十年之前,衡山派八代弟子楚乔人出访点苍派,随后却在你天台剑派的黑矿被困十年,你们居然敢说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