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虹裳道:“四岳之中,衡山派的势头眼下确是最猛。三派会盟,天台剑派与点苍分宗,都对衡山派马首是瞻。这三派联手,天下何人敢小视。”
封于修道:“何止三派,泰山派与衡山派同气连枝,人人知道。跟华山派、恒山派、九华山、五台山也都是上百年的交情。还有四大世家,川中三门派,年年岁岁,彼此从未缺了礼数。陈观泰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甚会做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但衡山派人脉之广,号召力之盛,当真深不可测。”
萧平安听在耳里,只是痴痴发呆,这些似乎离他很近,又似离他很远。
封万里道:“四岳之中,泰山派最是可惜,华山派如今也有些萎靡不振。”
姜子君道:“泰山派确是可惜,这些年忍辱负重。虽然底蕴还在,又有衡山派扶持,但要想兴旺,怎么也还得两三代人经营。华山创派,一如西岳之名,剑法辛辣险峻,门下弟子亦是如此。如今看似韬光养趋于保守,守成有序,进取之意渐淡,但其实乃是大智慧。华山近三代掌门,表面上皆是不愆不忘,率由旧章,萧规曹随。实际却是不断在磨平华山派的棱角。自蔡夜阑闹过之后,连续已有七年,华山派再无华山弟子与人比斗时身亡。”
倪虹裳连连点头,道:“姜掌门不说,我等都还未注意。一说华山派,我等想的还都是风危楼一般的桀骜不驯之徒。听掌门这么一讲,这华山派的弟子,确是不大惹事了。”
封于修道:“若说真的与世无争,恒山派倒真的清心寡欲,门徒也是越来越少。”
倪虹裳笑道:“恒山派都是女流,又是佛门,自不会跟你们这些臭男人打打杀杀。”话语一转,又道:“不过人家有‘回风舞柳剑法’,又与大金皇室内眷修好,之前的孝懿皇太后,当今的资明夫人林氏,昭仪夹谷氏,可都是恒山上的常客。这恒山派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封万里道:“九华山、五台山,其实还有全真、龙虎山等等,此皆一心修道礼佛,也无意介入江湖纷争。只是可惜了这些门中皆有不俗武学传承,如此下去,难免散佚成绝响。”
封于修道:“若说活跃,谁还比的上玄天宗。掌门与那龙雁飞如此客气,谁知此人嵩山之上还是做了缩头乌龟。”
姜子君眉头微微一皱,道:“龙教主经天纬地之才,姜某长恨相识太晚。他以一己之力,创下前无古人之大帮会,开先河之大局面。此等气魄能力,吾等自愧不如。”
倪虹裳笑道:“封帮主不喜玄天宗,莫不是因为人家比你还会做生意赚钱?”
封于修哈哈道:“我就是个贩私盐的大老粗,会做什么生意了。玄天宗会赚钱自不必说,只是未免手伸的太长,铺子盖的太大。眼下你们且看看,不论宋金,各路各州各府各县,哪座城里没有玄天宗的人。把持市井,鱼肉商贾,欺压百姓。不少城里,已是只知有玄天宗,不知有朝廷衙门。如此跋扈,不知进退,大犯庙堂与江湖的忌讳,终是朝廷心腹之患。”
倪虹裳微微一笑,道:“封帮主说的不假,不过这玄天宗也不是一日两日,不管大宋大金,为何就不见朝廷动怒呢?”
丁伯舆也道:“是啊,为什么呢?”
倪虹裳道:“有些消息本该卖个好价钱,不过今日有姜掌门指点江山,还有封帮主这坛美酒,奴家也不好小气。”声音转低,道:“毋需多说,大金国当今的参知政事贾铉,尚书省右丞孙即康。大宋钱象祖、史弥远,知枢密院事张岩。这些都是他玄天宗的本钱。”
此人深谙说话之道,越是紧要的消息,声音越小。众人都是屏息,唯恐漏了一字。姜子君听后,也是面露惊讶之色,道:“听闻贾铉此人,最是刚正不阿,竟也能被他寻到空子。”
倪承渊冷哼一声,道:“掌门以赤忱待他,这龙教主可是没说多少真话。”
姜子君摇头道:“此乃机密大事,岂能随便对人言,害人害己。”
封万里笑道:“正是,正是,你若是参知政事或枢密院,位极人臣,岂敢相信一个口风不紧之人。”
丁伯舆道:“都说丐帮乃是天下消息最灵通,我瞧却不是。”
封于修道:“那是自然,叫花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都进不去,也就街头巷尾,听些子虚乌有的谣言。这江湖庙堂,真正最新最有用的消息,自然还是要听漱雪堂和翠羽楼。”
丁伯舆坏笑道:“正是正是,男人在女人面前光溜溜,哪里还藏得下秘密。”
倪虹裳掩口笑道:“今日忍不住多嘴,果然惹祸上身。奴家口风不紧,可再不敢说话了。”
倪承渊道:“船怎么停了?”
封于修道:“眼下最新的规矩,入夜之后,扬州各河各道,严禁行船行人,有巡河巡夜的宋兵看到,格杀勿论。”
倪承渊笑道:“帮主原来如此守规矩。”
姜子君道:“守规矩乃是知敬畏,明德性,立根本,戒骄戒躁,进退有度。更何况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规矩能守自然要守。”
倪虹裳道:“掌门出口成章,都是大道理。”
船舱进来便有烛火,众人这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晚。
封于修又道:“这船看着不大,里面地方其实不小,有的是诸位歇息的地方。一会若是倦了,我便差人引诸位过去。”
丁伯舆已喝了十余碗酒,意气风发,道:“不倦不倦,酒酣人暖,谈兴正足。这江湖之中,最乌合之众的,我看就是丐帮。其实依我看,他都难算武林门派,最多一个江湖下流。”
封于修道:“丁兄这话,未免太过。丐帮一直乃是武林巨擘,怎连同道之人都不算了。”
丁伯舆道:“丐帮号称数十万人,练武的才有几个?”
封于修微微一怔,道:“一万之数当是有的吧。”
丁伯舆道:“我便算他一万,几十个人里,一个练武的,这还是武林门派么?你说玄天宗,铁掌帮,有几个不会武功?再不济,长江三十六水寨,也得是个浪里白条,能生吃鱼虾的吧。这帮叫花子,除了伸手要钱,传些闲话,哪里配叫武林中人?”
倪虹裳道:“丐帮急公好义,可是出了名的讲义气。史帮主也是一腔热血,为国为民。他曾戏言,国泰民安,百姓皆有饭吃,有衣穿,这丐帮自他手上断绝也是心甘。”
倪承渊道:“好话人人会讲。”
姜子君淡淡道:“丐帮侠义,百十年的口碑,自不会假。”
封万里微微点头,道:“何谓江湖,何谓武林。江湖即天下,武林以武证道。武学乃是根本,自初等的强身健体,到至高的天人合一之境,漫漫武途,推陈出新,传承延续,才是正道。至于圈地谋生,经营产业,乃是不得已之副业。老夫愚见,江湖之上,崆峒派、衡山派、华山派、青城派这些,才是纯粹的向武。少林、恒山、五台、九华、四大世家,也是越来越流于市侩。至于玄天宗、丐帮之流,把武学用作了敛财霸道的手段,当真是背道而驰。”
倪虹裳道:“大师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可不算荒废,本末倒置。”
邱步云道:“少林这七十二绝技,真正算的上绝学的,不过二十七种。他创派之时,不过十四门功夫,这些年打着研究武学的旗号,东拼西凑。新的东西,固然有不错的。但贪多嚼不烂,不要说七十二绝技,便是二十七绝技,谁能尽数学会?就便人资质有差别,有个十多样武功,也足够挑选。一门武学总有根本,少林武功越来越多。可这么多年,他的‘易筋经’和‘洗髓经’呢?还有‘金刚不坏护体神功’,这三门奇功,还有几个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