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峭壁峡谷之间,荧梦与武浩为避免行走在附近的焦氏族人看到、正潜身在阴暗之处,等候着可以继续前进的时机。
“那个…说真的,阿浩。”
“怎么了?”
正观察等候着之时,荧梦忽然开口细声问起话来。
“其实…你一定要跟来,并不完全是…要让官差们放心吧?”荧梦问道,“你应该心底里,也没有完全信任我吧?毕竟我们认识还不久,见过的次数也不够多…”
“荧梦姐一定要问这个的话…”
武浩答道,“…我便也实话实说吧。最主要的,的确是我担心安姐姐和水手大哥们的安危,要亲自去看到才可放心。其次,是我们的确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因而到了这种境地,无论如何,都只能信任您。这时再问是否是完全信任,便已不重要了。”
荧梦平静地应道:“是吗…”
“那是当然。”
一直认真观察着前方的武浩应道,“先别说这些了,荧梦姐。看,那人眼睛看别处了,该动身了。”
“好。”
荧梦点头应罢,便带着武浩继续往前走去。
二人穿梭在山间楼阁的一处处楼檐阴影之下,躲过了所有来去焦氏族人的目光,一路往关押着安雅及水手们的牢房赶去。
……
不久后,山中楼阁的某处。
在一间阴暗干燥的地下石室内,安雅与老水手们仍被关在修筑在此的几间牢房中,门窗紧闭、不见阳光。
唯有墙上的火把在噼啪燃响,那是他们唯一的光明。
随后,只闻石室门后传来的一道喀喀声,惊醒了关在牢中的一些人。
顿时,安雅和其中几名水手朝石室门看去,正是木闩抬起、门从外边打开了。
“各位…”
“荧梦!快跑!快跑啊!——”
荧梦才稍打开牢门,连尚未踏足进去、武浩都不曾见到牢中模样之时,就听到了石室内安雅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什么?!”
这一道叫声登时惊到了荧梦与武浩二人,都忽地想起了什么,而武浩也及时反应过来,本能的迅速伸手、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宽刃大剑。
然而即便如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太慢了!
嗡!——
就在荧梦推开门后的刹那,二人身后倏地便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鸣响之声!待得武浩及时提着剑转回头来时,几乎阻隔住整条通向牢房道路的高大火球已然显现,飞快且突然,已根本令人来不及再逃走。
一切都已经晚了!
比前晚在沙滩之上快出许多,眨眼之间,独臂的火龙宫主‘焦烨’便已手持着南麟剑、从烈焰滚滚着的传移之阵当中走了出来——
铛!
走出阵后第一招、便是对着武浩而去的一道横劈,而武浩反应及时,这一招倒是让他抬起大剑,给抵挡了下来。
“还真等到你们了,武少爷,还有我的乖女儿。”
焦烨冷嗤着开口道,“还以为你们昨天没等到那姓范的小子回去,该要料到这破招数被我看穿了呢。居然今日还敢来,呵呵,这岂不是等同于‘自投罗网’么?怎么,还想着从我手上逃走?”
“父、父亲…”
荧梦此刻见到父亲,已是紧张得瞬间冷汗渗出。
“哼,焦宫主!”
武浩一边持剑抵挡着一边应道,“料自然是料到了!只是,我们已不剩下其余的选择了,唯有拼命一搏。但当真是没想到尊贵如您,竟屈尊在此牢房等候着我们到来呢!”
“你小子…你的左手…”
焦烨看到武浩左手能动,不禁迟疑起来。然随后,他通过两剑相抵、感应到了武浩散发出的内力,瞬间即明白了,遂将剑抽了开来,而武浩也同时拿开。二人各退了数步,拉开了距离。
“荧梦,你给他吃了桃?”
焦烨登时看向女儿,眉头怒蹙、厉声喝道,“你居然将桃子主动给外人食用,你忘了焦氏一族的禁令吗?!”
然此时的荧梦,却只能沉浸在万分的紧张中。
本已不敢同拿着剑、在气头上的父亲顶嘴,更别说此时,她一时之间也再想不出话来辩解,便也只剩安静着。
“焦宫主,此事不怪荧梦。”
武浩再度抬剑指向焦宫主道,“是你们‘待客不周’、断我左手在先,囚禁安姐姐与范船长等人不放、逼我前来相救,而使我受麒麟之击致内伤在次。那时我已有性命之危,自是必须服下一枚火麒麟桃救急了。”
“哼,油嘴滑舌。”
焦烨冷哼一声应道,“既如此,且让你死于此‘南麟剑’下,去做一条冤魂好了!反正照你所说,我即便杀了你,也只怪你自己弱而已。再加上尔等实在已知晓我火龙宫太多秘密,我也绝不容许…再留下尔等之活口!”
武浩也喝应道:“那要杀你便杀吧!我武浩既已穷途末路,便绝无退缩之理!今天这间牢门,你就先将我头砍下再过去吧!”
“呵,这可是你说的!”
焦烨嗤笑了声罢,便直接脚跟轻抬,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才抬手便已一剑将要刺到武浩面前。然武浩斜持大剑,已及时反应、作出了抵挡之势,然就在二人即将交锋之时,却见躲在武浩身后的荧梦却站了出来…
“不要啊!——”
“什么?!荧梦!”
“荧梦!”
就在二人将要交锋时,荧梦却一把将武浩拉了开来…
站到了他前边,独自面对着父亲刺来的南麟剑!
噗呲——
而他焦烨纵使武功再是高超,反应再是迅敏,断了一条臂,这时也已拿不出多余的力来收手了:只见他的剑尖从女儿左肩旁、锁骨之上的位置洞穿了过去,炙烈的内功瞬间嗞地一声、蒸干了本该飙洒而出的鲜血,使本来深可见骨的伤口也瞬间灼成了黑痂一块…
然荧梦不过一二十出头、脆弱女子的身板,又如何挡得了这般重击?只见那黑痂烧成的同时,荧梦便直接晕厥过去。
“荧梦…”
武浩看着眼前的情景,放下了剑,实在是难以置信。
而焦烨则是在抽剑而出后,荧梦顺势前扑、倒在了他怀中,他立即收剑入鞘、搂住了倒下的女儿,眼中已满是惊恐。
“荧梦…你好傻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焦烨一边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一边一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看着已然昏迷的她,看着那玉白般柔美且纯洁的面庞,心中登时是愧疚万分。
这时,武浩看着眼前情景,不敢说话,也不敢行动。
不远处石室中、牢里的安雅与众水手们则都看不到,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只见气氛在一阵喧然后忽地安静下来,也都知必是出了什么事,遂是也各个都不说话,听候室外动静。
“可恶…臭小子…”
焦烨看着女儿的脸,却越看越是怒从心头起。
即便他料到了女儿的计划,料到了今日他们回来救人,却也着实是没料到女儿会跳出来挡剑,没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
只剩一只手的他,在这时,若拿起剑便得放下女儿,若要保护女儿便又不能拿剑,愧疚、愤怒、懊悔等各种情绪在他的思想中来回冲击,令他这一刻是手足无措,矛盾无比。
过一阵,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武浩去。
武浩虽本能地再度举剑以应,然却从焦宫主那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神情当中,他感受到了锋利于前晚所见的不知多少倍的杀气…那股令人恐惧的气息,已全不再是像实力有差之间的玩弄或嘲讽,那是一道认真的,要将面前之人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怒瞪!
这一回,是轮到武浩被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紧张得陷入颤栗,全身气力尽失、连剑也无法再拿稳…
“哼…来人呐!”
“宫主!”
“宫主!”
搂着的女儿的焦烨厉喝一声,不久后,便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个身着赤衫、腰配铁剑的男子赶来到了他身旁,恭敬作揖。
“啊?宫主,小姐她这是…”
“难不成小姐被这…”
两名赤衫男子初见到小姐昏迷在宫主怀中,以为是面前拿剑的武浩所为。
然注意到了小姐肩口那道黑痂时,却又仿佛明白了什么,未敢再多言…
焦烨盯着武浩、神情冷厉地说道:“把这个叫武浩的小子的兵器给收缴,关入监牢。不可在这间,也不可与昨天关的那小子在一间!”
“是!”
“是!”
“哼,你休想!——”
两名男子应声过后,便起身上了前去,武浩见状当即是厉喝一声、再抬起剑来,即便如此,也仍不愿就此屈服。而两名男子见他举剑,也本能地从腰间唰地一声抽剑而出,与他所相持着。
“…武笑酒之子,武浩。”
只见焦烨神情冷厉、语气阴戾地开口道,“有此勇气,着实是不辱你父之威名了。不过…毕竟还年轻,尚且不会看清形势,有许多事都不明白便愚鲁而奋勇,呵呵,也都在情理之中。”
武浩举着剑道:“你有话直说!”
焦烨道:“呵,你若敢反抗,你们所有的人,什么小姑娘,水手,官差,我便当即出手…烧成炭粉,一个不留!如你所说,你已没有更多选择了。”
武浩顿时惊怒:“焦烨!你——”
“放肆!不准直呼宫主名讳?!”
“臭小子,你最好放尊重些!”
两名男子顿时持着剑更迈前一步,逼得武浩是愈发陷入绝境。
焦烨也厉声喝道:“把剑放下,背手到身后!立刻!”
“可恶…这…这…”
虽早已设想到这一幕的发生,可武浩却完全未能等到用荧梦姐来要挟、那荧梦姐便已以身挡剑,受伤昏迷了过去。这一刻,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控制,或许…也当真不剩什么选择了。
“吕大哥…达哥…”
武浩看着手中的剑,再度呢喃起了这些名字,“安姐姐…荧梦…还有伊宁,都是我,我对不起你们!爹,我辱没了你的威名,我在这家伙面前丢了您的脸!我、我…”
随即便见他将大剑举起,架到了自己喉间。
“阿浩!住手!你要做什么?!”
这时,石室里却再传来了安姐姐的喊声,令武浩停下了手来。
原来此刻,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连退数步到了石室门口,牢里的安姐姐与水手们看到了他的行动。
“这个老东西所说的、不过都是危言耸听而已!你看,都到了这时仍只要关你起来,很明显是他怕你爹,他怕圣上来报复而已!你这是要做什么?!”安雅急切地叫道,“你且让他关着,说不定还能等到救援。你若自己了结了,我们才是永无逃生之日了呀!——”
“臭丫头!闭嘴,你胡乱说些什么!”
“不准胡言乱语!”
武浩面前的两名男子又听到了对宫主的蔑词,顿时也厉声呵斥了道。然焦宫主自己听到,却是没什么反应。
武浩听罢,放下剑来、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焦宫主。
二人对视着,彼此无言。
焦宫主神情冷厉、杀气盎然之间,缓缓地嘴角轻扬,诡异地微笑起来。
双方目光之间,就仿佛有万千刀锋交织而过。
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只见武浩仰头闭目、深呼吸了一道之后,砰地一声,宽刃大剑脱手坠地,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两名男子见状,当即也收剑入鞘、走上前去,一人将武浩两手按到背后、擒拿住了他,一人则俯身拾起了他的剑。
“呵呵,走。”
话音刚落,焦宫主便将女儿以大手一捧、直接将她从怀里扛到了肩上,随后便转身而去。而跟着后边的两名男子,一人押解着武浩,另一人带着他的大剑,重新将石室门关起、锁紧之后,便都跟在焦宫主身后,一道沿着这条连通石室的通道,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被押解着的武浩,已经面无表情,神色无光,就仿佛已看淡了一切似的那般淡然。
他的思绪紊乱如麻,一时间,又是万千种想法在交锋。
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起来,荧梦姐是不是真如官差大哥们所说,故意引他们深入岛腹、穿过雾界、带他上岛,最终成功将他们全数困在岛上内陆,再无脱身之计呢?
若是如此,又恰如荧梦所问,他们如此费尽心思是为何?为何三番相救,为何赠桃,为何替他调整气息…
甚至是为何…要替他挡剑?
难道焦宫主不惜刺伤女儿,也要作出这等招惹爹与圣上之事么,可这又是为何?
他是真的想不通。
很快,他被押解到了楼阁群落之间,一处与安姐姐之监牢相距甚远的、昏暗且潮湿的单间石牢内,失去大剑,戴上枷镣。
从此,进入了暗无天日的监牢生活。
现在他倒是剩下很多时间可以思考了,可是,他已不知还能思考些什么,也不知,该思考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