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结束,黑翳泉与赫连庄走下高台,黑翳泉回了自己的金制车辇上,而赫连庄则骑马随行。已成为太子的黑翳琅自然是上轿,也要随队伍返回皇城去。
会场外的围观群众们纷纷开始避让,给回宫的队伍开道…
王伊宁、武浩、劳仁关、韩梅、钟弘五位太子近侍则是得以解散并自由行动了,然而,当下还是只能被围堵在人群当中,迎奉着各处涌来的恭喜与祝贺。
不久,便见在这群人中,走出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伊宁!”
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喊、似乎是与他十分熟络的一般,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而非如今的‘王总管’,正当众人皆闻声转头、朝那声向看去之时,却见是除钟弘外的四人,都很快露出笑容、认出了眼前人来:
渚州总兵,晁天云!
“咦?这不是…晁大哥吗?”
“晁大哥!”
四人见状、纷纷穿出人群,走了上去,站到了晁天云面前。顿时,双方是笑容满面,彼此都打起了招呼来…
此时的晁天云,是已过而立之年。
一身精良到发亮的青蓝铠甲、一杆锋利的长枪、一道布料上乘的血红披风、一双英气焕发的眼睛,从上到下、无一不散发出了他的‘将军’气质。作为整个渚州千里大地上、十数万兵权的最高掌持者,晁天云这份威武的气场是几乎盖过了所有人…
而阔别六年后,见到旧友结束贬谪、重新高升,晁天云同样是高兴无比。
“咱们去城里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好,这就来!”
为不浪费时间,王伊宁竟当众施展出了传移之术,借此与一众伙伴们直接回了京城去。
这下,原先在此来奉承他的人们,都只有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原先位处的那片空地而发愣了。
与此同时,在距此不远的人群当中,那位身穿赤袍、腰挎铁剑的隼阳门门主及秦氏族长‘秦瑝’,神情平静的目睹清楚了这一切…
王伊宁,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看到王伊宁等众离去,秦瑝却也只是轻嗤了一声后,便转头回走、身影淹没在了涌动的人潮当中。
……
众青年齐聚在王家会馆内,王伊宁拿出自家带来的北方清茶、款待起了自己这位在南方结识的老友来。
据晁大哥所言,最近这几年,南方的情况一直都很好。
张南浩在朝廷士兵的护送下、回到宫城居住,并重新开起了私塾,过回了以前的生活,六年来,也一直再没什么江湖世事、武林中人来找过他的麻烦了。开着私塾的闲暇之时,也时常动笔,写出一些侠义小说、文章、诗词及曲谱来,给自己挣到不少名声与银两。
唯独是这几年来,虽不知为何,即便他已拿出了祖父攒下与自己挣来的财产,拥有了名副其实的‘万贯身家’,却也一直保持着独身,不愿娶妻。
荧梦则是彻底淡出武林,成了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几年来,叫她‘晁夫人’的已是逐渐多过那些、还叫她为‘小姐’或‘少主’的人了。对于家族事务,更是早已不再过问。
王伊宁猜测晁大哥不知‘火龙岛’之事,便又向他询问了荧梦师姐是否有经常出海,不料晁天云神色微妙的一笑、表示是已知晓了火龙岛的存在,并也向伙伴们说起,荧梦是经常带着小晁与外公一道、回火龙岛上探亲的。
至于小晁的外公、焦氏族长,那位曾经的铸剑大师与火龙宫宫主,现在的普通铁匠铺老汉,倒是也过得还好。
去年过过了六十九岁大寿后,便将一切生意都交给了徒弟,只安心养老、时常与外孙玩耍了。
得知他们在南方认得的朋友们如今一切安好,王伊宁等人也安心了。
在聊过这些话题后,接下来,晁天云却并未反向他们问起在北方之事,而是神情严肃的向他们提起了隼阳岛秦氏,以及‘秦瑝’这个名字。
不出王伊宁等人所料的是,自从两年前秦瑝发动弹劾成功、成为隼阳门门主及秦氏族长后,秦氏在南方的势力、便显现出了几乎可形容为‘膨胀’般的发展态势:
以前的南方,是由黑翳珲的王府统治,焦氏制霸,下有司空、上官、召、洛、般、余等六家占据的主导地位。
七年前的火龙宫事变、导致黑翳珲与焦氏纷纷陨落后,继承火龙宫地盘、开设了‘水龙宫’的召氏,主持了世家武林会、且原本即实力雄厚的上官氏,以及以经商能力制霸的洛氏等三家站了出来,各自皆拥有了在渚州、能与他晁天云同等的话语权。
但在自从秦瑝掌权后,这三大家族却又都很快逐渐势弱了。
秦家会馆在宫城的驻员愈发增多、势力逐渐壮大,并又接连在渚州其余各城都开设起来,秦氏子弟纷纷从岛上来到渚州大陆、活跃在渚州的每一个角落,与各大家族频繁产生密切的交集…
现如今,整个南域渚州,除他晁天云还掌控有十数万兵力及治理权外,其余的各势力,已经皆唯他秦氏所马首是瞻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只有是愈发增加了王伊宁的担忧。
但同时,也令他心中是更加明确并坚定了、必须要参加天下武林会,阻止秦瑝成为国师的想法!
……
当日深夜。
戌时许,京城南街的秦家会馆,那座种有一株老槐树的小院内的一张石桌边,红袍铁剑、剑眉星目的青年族长秦瑝,正架腿坐在桌边,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华贵的茶具,杯中茶已饮了一半、仍在飘出浓郁的芬香。
“嗯…”
秦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茶中飘出的香雾顿时涌入鼻中,令他是不自觉间露出了自信万分、势在必得的笑容。
一名秦氏侍卫腰佩长剑,守在院门处。
不久后,一位身穿艳红长裙、娉婷袅娜,有着朱唇粉面、肤白貌美的女子从另一院落走了进来,侍卫见状、便恭敬作揖,拜谒了声称:“参见副族长。”
“…你下去吧。”
这位‘副族长’女子吩咐道。
“是。”
侍卫持剑作揖应罢,便退后离开了小院。
接着,便见这女子一路向秦瑝走去,走到了他所坐的石桌边。而见她来后,秦瑝随即抬头、又绽笑容说道,“你来了?怎么,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见到他了?”
女子一来便坐到了秦瑝面前,眉头微蹙问道。
“见到了。”
秦瑝应道,“他没有发现我,但我…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不过很奇怪啊,他好像跟六年前相比,变化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区别。”
“有什么奇怪…”
女子略展愁眉,“他…本来就长得显老嘛,到了现在也没多大,变化不大…可以理解。”
“不,绝非如此简单。”
秦瑝放下腿、坐直起了身道,“我今日一感知时发现,他的内力…已经深厚到了一种,我根本触不可及的境界了。多年不见,他又得以一直苦修,有如此成长也是意料之中,这回…想必还会是棘手的难敌了。”
“唉…”
女子问罢却只是长叹了一声,对此早已无言以对。
“对了,我再告诉你吧。”
秦瑝咧嘴笑道,“这都六年过去了,那个‘韩梅’,至今可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呢,我想你呀,还是…”
“别说了。”
女子摇摇头、打断了秦瑝的话语,“我…不想听。”
随后,便直接神情平静的起了身,沿着来时的原路、步行离开了小院去。
“…呵,呵呵。”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秦瑝再度架起腿来、咧嘴一笑。
……
又过了一阵后,大约将近亥时之时…
哄!
随着一道刺耳响声传出,一道近一丈高的‘烈焰之柱’在秦瑝面前凭空显现,接着,便是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随后,即是火柱哗的一声消失。而眼前传移来到此处的,是位身披乌黑斗篷、头戴斗笠,腰挎长剑,须发皆白的老汉…
正是当朝国师,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
赫连庄!
“哟,您老可终于来了。”
秦瑝抬头、咧嘴笑起,施展起了‘传音入密’之术问说道,“怎么,事办成了吗?”
“成了。”
赫连庄神情凝重的传音答复道,“照你所说,我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毕竟回到宫中后…就再难有机会下手了,我便趁着今日,他在城中酒楼会宴群臣用膳之际,趁机下进去了。”
“…很好!”
秦瑝神情无比兴奋,“如此…他便败局已定了!”
“呵,你这小子。”
赫连庄嗤笑着,神情间充满了对眼前这名‘后生晚辈’的不屑、继续传音试问着说道,“你就那么确信,你们秦家的这种破玩意,能对他这种层次的高手有用?还十成把握…要是真有这种宝物,以前你们怎么不常用?”
“…不常用,是因为当今江湖,没什么人‘配得上’。”
秦瑝传音答道,“这倒不是因为…这种东西宝贵,实际上,这东西的配方很简单,这几年,连我自己都可以将之改良。材料也不难找,岛上全都有。至于效用…就更是简单直接了,但之所以很多人‘不配’,就是不配在这个‘直接’二字上。”
“哦?什么意思?”
赫连庄听罢,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在秦瑝对面坐了下来。
“很简单。”
秦瑝传音应道,“这东西呢…它对寻常人而言,是没有用的,无色,无味,服下了不会有反应,甚至都不能算‘毒物’,也就根本无法被察觉。但它进了武林高手的体内后,它就有用了。而且…越是武功高强的,效用便越强。用到…像他这样的高手身上,取命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笑。”
赫连庄听罢嗤笑,同样架起腿来、气场上是丝毫不想输给眼前的这个狂妄的年轻人,“世上像他这样的高手…难道有过吗?你在谁身上试过,就能得出如此结论?”
听到赫连国师的质疑,秦瑝犹豫了片刻。
月光下、夜幕中,只见他是两眼微眯,从那两条缝隙当中透露出来的,似是锋利的杀意,又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孤傲…
“怎么,没话说了?”
赫连庄传音催问道,“我可是真不信,他能被如此简单的小玩意给制服。”
“…行吧,赫连国师。”
而秦瑝则是过了许久,似乎沉思了有好一阵,才终于长叹出了一声、并向赫连国师传音说道,“既然…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此事…想必告诉你也无妨了吧?这么说吧,你…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我爷爷的大名,你应该听说过吧?”
“嘁!何止听说?”
赫连庄笑着传音答道,“我三十年前就当上剑林宗的宗主与赫连氏的族长了!之前之后,都代表赫连氏参加了许多次世家武林会及天下武林会,别说是见过,我跟他连握手、交谈都有,可说是谈笑风生!你小子,可远比不上你爷爷,想当年,他…”
“行了行了。”
还未待赫连庄多说一句、秦瑝便伸手打断了他,并继续传音道,“那你可还记得,他老人家…是何时何地、如何离世的吗?”
听到这,赫连庄眉头逐渐蹙起。
“十四年前,世家武林会后…”
赫连庄很快回忆了起来,当着秦瑝面传音答道,“当时,‘天下武胤泉’中的秦正武与段宗胤,约定在一隐秘之地,了结终生羁绊,决出彼此高下…三月份,段宗胤便重回了段氏,但秦正武却再未现身。秦氏的门主与族长大位,则是交接到了…秦氐,也就是你爹的身上。”
秦瑝点头肯定。
“至于,你爷爷的死因…则是不明。”
赫连庄抚须深思着说道,“武胤决战后,段宗胤对一切都闭口不谈,并同样传位长子,四年后就匆匆离世了。当时,你爷爷的情况,怎么说的都有…有说是被段宗胤杀了的,有说是战败而无颜面对族人、隐居起来的,就连说是离开海外了的都有…”
“啧,你提起你爷爷,难不成…”
“没错。”
秦瑝点头承认道,“我爷爷‘秦正武’,当年…正是死在了,由我所亲手添加的这种毒物之下!——”
赫连庄震惊片刻,但神情很快转为质疑…
“他的遗体呢…应是葬在了别处,但他的衣冠、则是被段宗胤送回了隼阳岛,我后来去检验过了,上边所沾满的、便尽是中了此毒之后,毒性发作,所喷吐出来的毒血!”
“所以…我才说,我有十成把握,能杀黑翳泉!”
“正因我相信,他黑翳泉足够强,强到已再无需去通过一场与谁的决战、来证明什么,而是自始至终,他实力都远在天下所有人之上、乃至在‘武胤’二人合力之上!”
秦瑝咧嘴笑着传音道,“而这种毒…就是为他这样的‘绝世高手’所准备的,一旦中此毒,只要他使出对应的、足够高深的功法,越是高强,毒性便反噬得越是深刻!”
“…直到最后,令他死在自己的‘强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