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一行人进到林村后消息迅速在村子里传开,村民一个个朝着何冲围了过来,原本安静的林村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村长林睿匆匆披上衣服就冲出屋来迎接何冲,他长得又白又胖,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细缝,脸上的肥肉像波浪一样起伏,看着既油腻又滑稽。
“何神医,你可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你拿到长生草了么?”听林睿说话语气,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中气不足,声音中满是颤音,更像是一个虚弱的老者,而不是体型肥硕的中年人。
何冲掏出怀中的长生草给林睿看,林睿看到长生草顿时大喜,乐得整个脸都横生出许多褶皱,仿佛一颗巨大的包子。
“太好了,这下我们所有人都有救了。”林睿喜道,身边其他林村人也都纷纷露出欣喜表情来。
胡不归这时发现,围在他们身边这些林村人每一个都又白又胖,衣饰精致,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务农村民,倒像是一个个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
除了白胖和着装精致之外,这些人另外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全都中气不足、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正与他们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乃是真正的虚有其表。
看样子这些人是全都中毒了?所以才需要长生草来救命?
何冲吩咐林睿道:“村长,你通知村里人,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要进食。这长生草药力强劲不易吸收,最好空腹六个时辰以上再服用,有助于药力吸收。”
林睿点点头,转头朝身边一个年轻人说道:“大强,你挨家挨户去通知,一户也别落下。”,叫大强的年轻人领了命令立刻跑了出去。
接着林睿又把脸转到另一边去,朝另一人吩咐道:“东子,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给何神医他们收拾住的地方。”
东子一溜烟跑开,很快就给何冲等人腾出几间房来。
“大家都散了吧,回家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可有罪要受。”何冲说道。
村民们看到长生草后都安下心来,围着的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村长和东子两人。他们把何冲、哑仆、胡不归带到住的地方后也各自告辞,闹腾的村子又迅速重归安静。
进入林村后,胡不归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安静下来,他还是不说话,等着何冲发言,他知道何冲一定会有一番说辞。
果然随后就听何冲说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这些村民全都中气不足、气虚体弱。”
胡不归点了点头。
“他们都中了长生草的毒,只有长生草能解。”何冲道。
“长生草的毒?”胡不归露出个不解的表情,长生草是能解百毒、治百病、延百寿的灵药,灵药怎么还能有毒?
“这要从长生草的来源说起。”何冲随后向胡不归道出长生草的真相来。
其实长生草只是这种草药完全成熟后的名称,在草药未成熟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百毒草。
成熟的长生草的确是有着解百毒、治百病、延百寿等神奇功效的灵药,但在完全成熟以前,长生草又是一株有着各种剧毒药性的百毒之草。
从百毒草到长生草的过程,其实就是草药中的毒性渐渐被消解的过程。只有草药中上百种毒性完全消解后,才算是真正成熟的长生草。
在正常情况下,化解百毒的过程极其缓慢,一棵百毒草要彻底成熟变成长生草,需要耗费上百年的时间。
生命有限,没有人会耗费精力去培育一株要百年时间才能成熟的长生草,所以自古以来,长生草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直到七百年前,出现了一个性情古怪医术精湛的神医常百草。常百草用毕生时间研究百毒草,经他研究发现,百毒草上的上百种毒性原来是可以互相克制抵消的,他由此想到了用毒来催化加速百毒草成熟过程的办法。
常百草发现百毒草上的毒性强烈,如果直接把提炼出的毒液浇灌在百毒草身上,百毒草承受不了那么强烈的毒性,必须经过有效的过滤才行。
他接着又尝试了无数次,最后终于发现,原来最好的过滤办法就是人血。这百毒草上的上百种毒性中单独的每一种都十分强烈足以致命,但完整的百毒草上的毒性在互相克制之后反而会让毒性大大降低,不足以致命。
人服食百毒草中毒后,身体里的血液都会被带上毒性。在经过人体各种器官的层层过滤后,进入血液中的毒性已弱了许多,正适合用来浇灌百毒草,加速百毒草的毒性消除过程。
常百草按照这种方法尝试,果然将长生草的成熟时间从百年时间缩短到了十年。
虽然常百草的方法十分有效,但负面影响也很明显。
首先这百毒草上有上百种毒性,一个人在服食百毒草后却只会中这百毒草上百种毒性其中一种,至于中哪中毒则是完全随机,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所以要用这种方法来加速百毒草的成熟过程,就必须要让数百人同时中百毒草的毒,然后把这数百人的毒血同时浇灌在百毒草上,才能同时加速百毒草上上百种毒性的消除过程。
只漏了其中某一种毒,就算其他毒性全解也没有用,整个过程都算白费。
其次百毒草的毒性消除过程是循序渐进,这就意味着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毒血对百毒草进行浇灌,一直持续浇灌十年时间,不能有丝毫懈怠。
过程复杂耗时不说,要让数百个正常人中毒十年时间,就算毒性不致命,也足以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用这样罔顾人命的方法来培养长生草,实在为医道所不齿。后来常百草用这种方法来培养长生草被人发现,立刻引来了江湖中人的联合讨伐,一代名医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正因如此,虽然发现了加速长生草成熟的办法,但这方法却并没有流传下来。
三十年前,林祥还只是林村里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因为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农民,所以选择离开林村出去闯荡。
机缘巧合之下,林祥发现了常百草的医书笔记,在其中发现了长生草的培育方法。更幸运的是,他还发现了一株自然成熟的长生草,正是借着那株长生草,林祥治好了问鼎山庄庄主的怪病。
随后在问鼎山庄的帮助下,林祥在丹阳城站稳脚跟,很快成为丹阳城最大的草药商人。他知道长生草的价值不可估量,所以在有了足够的财力之后,他便想要尝试用常百草笔记中记载的方法来培育长生草。
要培育长生草,必须要数百人服食百毒草,中毒后持续供应毒血十年。他只是个小小的医药商人,虽然攀附上了问鼎山庄,但也不敢贸然抓上数百人来做实验。
一番思虑之下,林祥想到了自己生长的地方——林村。林村地处隐秘偏僻的密林之中,向来人迹罕至,村里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以他当时的势力,完全可以控制林村。
于是林祥带着大量钱财物品回到林村,他把东西分发给村民,用钱来收买村民,诱使他们服下了百毒草。
之后他与村民们达成协议,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买村民的毒血,林村的村民由此便成为他培育长生草的毒血库。
为了控制林村,他不仅不断花钱买血,同时还把酒楼、赌坊、戏园、妓院等娱乐场所全都设在林村里,让林村的人在村子里就能安心的吃喝玩乐,不用不出村。
这样林祥不仅把林村的人都控制在林村内,还趁机把花出去的钱又赚了回来,对他本人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的隐患是村民们身上的毒不时发作,对此林祥也有应对办法,他安排了大量郎中长驻林村,免费给村民看病,只要百毒草的毒一发作,立刻就用药物来压制。
百毒草的毒素长期存留于村民体内,结果就导致了林村村民寿命大减,村里人往往都活不到四十岁。
虽然寿命大减,但林村的人靠卖血挣钱反而富裕起来,他们也不用辛苦种地了,每天游手好闲,除了吃喝就是嫖赌,结果反而让林村越发兴旺,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
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林村人,贫穷比早死更可怕,所以他们一开始对此也并不反抗,等到想要反抗时,已经落入舒适的陷阱中,再也爬不出来了。
林祥用林村村民的毒血培育长生草,起初他很贪心,想要同时培育几十株长生草,结果因毒血供应不足和不同毒草之间交叉影响而失败,长生草的种子差点都被毁。
吃到教训后,林祥从此只用心培育一株长生草,好在长生草的价值极高,就算每十年才培育出一株,卖出的价钱也胜过他正常的草药生意十年收入。
借着贩卖长生草挣来的钱,林祥的生意越做越大,势力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大半个丹阳城的草药生意都要经过他手,他成了丹阳城名副其实的草头天子。
然而这样用人命人血来培育灵草的方法终究有损阴德,林祥虽然越来越有钱、势力越来越大,他的身子反而越来越糟糕。
关于长生草的一系列秘密,多年来他一直都是独自经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曾告诉。随着年纪变大,林祥对于这种培育长生草的方法开始越来越忌讳。他最终下定决心要停止这种伤天害理的培育方法,他打算在今年的长生草成熟后就彻底收手不干。
最后这株长生草林祥本来是留给自己的,谁知却有葛无影和苏家姐弟同时找上门来买药。加上林峰一直也对长生草的秘密十分关心,一直暗中查探。父子俩各怀心思各自行动,结果才有林府后来发生的一切。
林祥收手不干却害苦了林村的人,林村的人本就全都中了百毒草的毒,不时就会发作。现在林祥收手不干,把驻扎在林村的大夫全部撤回,村民们毒性发作再也没有人来治疗。他摆明了是要让林村的村民全部毒发身亡,把自己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都彻底埋藏在林村中。
半个月前,何冲无意间路过林村,发现村民个个中毒,他向村民们问起事情缘由,又到丹阳探问一番,才算知道了林祥这些年为培养长生草,干了多少阴毒之事。
何冲对此无法坐视不理,他决定要救治林村村民。然而他虽然是江湖三大神医之一,但对于这已经存在于村民体内几十年的百毒草之毒,他也束手无策。
要解除百毒草的百种毒性,唯有成熟的长生草可以做到。
何冲于是决定要到林府抢夺长生草,可经过他的查探后发现,林祥为防长生草被盗,他把长生草种植在一群百毒草中。
百毒草是不成熟的长生草,两者的外观形状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长生草的长根内部是红色,而百毒草的草根内部是绿色。
要识别长生草和百毒草就必须拔出草根来看,未彻底成熟的长生草草根一旦被拔,长生草也将失去原本的药效。
长生草到底什么时候才真正成熟?数百株百毒草里哪一株才是真正的长生草?这两个问题只有林祥本人才知道答案,所以就算何冲有心偷草,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等何冲本人摘下真正的长生草后,他才能下手去抢夺。
然而今年的长生草却同时吸引来葛无影和苏家姐弟两个买家,何冲又发现林祥本人似乎也不愿卖草,所以他才想到演出一场大盗来盗草的戏码来骗过两位买家,并借林松之口说与林祥。
林祥当时正为怎么摆脱两个买家而发愁,听了林松的计划,觉得可行,就行动起来。他根本没想到,这个计划真正的布局人是当时还素未谋面的霸王独医,要骗的也不止是两位买家,还有他本人和他手上的长生草。
林松也是林村的人,身中百毒草的毒,为了能让林村的家人痊愈,他才参与到何冲的布局中来,成为何冲的替身。
虽然计谋被胡不归识破,但何冲还是顺利地拿到了长生草,林松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
听何冲讲清了前因后果,胡不归长叹一声,说道:“何神医为救林村的人做了这么多事,果然是医者仁心,林村的人应该好好感谢你。”
“只是!”他话锋一转,“你做这些,就真的能救得了林村的村民?我看未必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冲不明白胡不归为什么突然给他泼冷水,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
胡不归没有再说下去,他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月色正明,苍穹之上星光闪闪,可不论月光和星光怎么亮眼,天幕上的黑暗始终才是不变的主调,这是不可更改的自然规律,就像人性一样。
“我跟你打个赌好了。”胡不归道。
“打赌?你要赌什么?”何冲道。
“就赌你手上的月影针。”胡不归道。
“原来你是为了我手中的月影针而来?你准备怎么赌?”何冲问道。
“我赌你救不了林村的村民,这个村子最终还是会灭亡,村里的所有人都活不下来。”胡不归道。
“……”何冲看着胡不归,眼中有明显的不满。你就这样小瞧于我?治病的药都到手了,我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病可以难倒我。
“好,我跟你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