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只听得屋外边喊杀声阵阵。
有人来报:“反了,都反了!”
历飞虎忙问:“什么反了?”
“新来的那些,都反了!”
“为什么?”
“灵霄派杀过来了!”
历飞虎听完话音,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不多时,他就被人绑牢,押解灵霄派。
“闲云,野鹤!你俩,你俩……”
谁知,竟是两个平日里满口老大,与他最亲近的人将他绑了起来。
闲云颤声道:“老大,跑了可没命了。”
野鹤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跑还能留条命……”
仅用了一个下午,灵霄派大破危虎寨。
一群好奇宝宝涌进山寨,看着各样的新奇事物。
“这个是真的虎皮吗?”
“哇,快看这个!”
有些当过山贼的,就和孩子们介绍着过去。
吴仁贵擦着冷汗:“这大师兄效率真高啊……”
‘堂堂’危虎寨,俨然成为了一个大型的新生教学现场。
寨主历飞虎被人押解途中,正看见凌云霄站在高处讲话。
“我们为什么要剿匪?不是因为我们突发奇想,善心大发,就做一些好人好事,显得自己多么高尚,而是因为,这样的一种生存方式,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
他大手一挥,豪迈说道:“人生没有什么大道理,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更好的活着!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自己和别人,都能更好的活着;可是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别人活不下去,来让自己更好的活着!”
在场众人,有灵霄派弟子,有好奇的孩子,有被抓的山贼,也有曾是土匪后来变成了农民的,也扛着锄头一起来了。
他们听着这话,心里有了别样的滋味。
“对于后一种人,我们不仅要唾弃,更要狠狠的打击,他们原本也是普通人,可是他们变成了山贼,土匪,强盗,蛀虫!偷窃,明抢,贪婪,腐蚀着我们生活中的一切,他们的种种行为,俨然堕落成了一种卑鄙且合理的生活方式!”
他转过身说:“可这一切真的合理吗,我们真的要被迫接受这些没由来的规矩被强加在身上吗,生来老实本分的人,活着是为所有人都能过的更好的人,就甘愿沦为他们的奴隶吗?要我说:不行!”
凌云霄意气风发,指着天说:“那些自私的人,他们的大笑里混杂着悲惨的哭泣,他们的满嘴流油都是无辜者的血肉,他们的富贵荣华都是别人的拼死拼活!所以我们要大声的说出不行!我们必须要与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彻底决裂,以避免我们自己陷入害人的深渊!”
在场所有人都噤声了。
他凝视着众人,缓缓的,越来越激昂的说:“在这样一种无尽的深渊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好过,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善终,以达到内心的终极平静,他们只能变本加厉,更加贪婪,更加凶狠,更加的泯灭人性,来换取内心深处那微不足道的波澜,来应对日趋复杂,要把他们拉回原点的竞争,也许他们还会哭泣呢,哎哟,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过得不好……你努力了个什么!”
在场的灵霄派弟子都笑了起来。
“而我所说的这种人……”凌云霄忽然喝道:“就是我们修行者!”
一时间恍如霹雳。
灵霄派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头上?
只见大师兄拍着胸膛说:“我们修行者,和这些土匪强盗,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样是远居深山,一样是不理世事,一样是以实力为生,只不过,我们稍厉害一点,稍有手段一些,这就能证明,我们有资格把他们都抓起来,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毁灭,然后宣告他们的死亡吗,我想是不能的,因为我们真正要毁灭的,是他们这种要当‘土匪强盗’的信念和生活方式!”
他看着众人说:“再想想我们自己,我们拥有的强大力量是怎么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是‘窃众生之力而不为偷’是吗?是‘坐视天下生民受苦而不为动’是吗?”
“愚蠢得荒谬至极!”他指着底下的山贼说:“今天,把他们抓起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稍有不慎,我们就会沦落为和他们一样,只在一念之间,只在一线之隔!”
说完了话,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你们好好想想吧。”
灵霄派众人都陷入了深思。
不多时,一群山贼纷纷被收缴武器,或分了田地,叫他们当农民,或给了些钱,叫他们下山谋生去,还有些散在山林里的,也一并抓了。
宁死不屈的就随了他们愿,罪大恶极的就当场杀了,尚有活路的送到就近的城里去投靠。
到最后,一共就抓了三个人到灵霄派。
历飞虎,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两人扒着牢门痛哭:“放我出去啊,我不当山贼了,怎么就我俩被抓啊……”
“住嘴吧。”历飞虎躺在牢里,一脸生无可恋的说:“是我让你俩留下的,谁叫你俩这么积极,哎哟,我可离不开你俩的大缺大德。”
“老大啊,做人不能这样啊……”
历飞虎哼了一声:“还有什么老大,我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他不会杀你的。”
寂静的牢房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几人忽然一惊,没想到牢里还关着别人。
借着月光,只见一人两鬓斑白,身上束缚着锁链,正在地上打坐。
“你是谁?”
“我是灵霄派掌门。”
历飞虎大惊:“他连掌门都敢关呐?”
“现在,应该是前任掌门。”那人说道。
历飞虎好奇问:“你跟他什么仇啊?”
“我是他的师傅。”
闲云和野鹤对视一眼,更加大哭。
完了,他连自己的师傅都敢关,更加生存无望了。
历飞虎扒着牢门说:“那,那你教我,教我修行,等我出去了,替你报仇!”
掌门说:“可我和他没什么仇怨啊。”
“没仇他能把你关起来?”
“是我自找的。”
历飞虎慌张道:“我不管你什么仇怨,你教我,教我出去,我拜你为师!”
掌门都觉得郁闷,摊手说:“我难道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什么意思!”历飞虎怒喝。
“我林有全,好歹也是堂堂掌门,凭什么要教你个土匪头子修行呢?”
历飞虎流着汗说:“林掌门!你想啊,你是阶下之囚,我也是阶下之囚,只要我能学会你的本事,我就能带你一起出去……”
林掌门听了怒道:“你以为我出不去吗?”
说着他让开身子,拿开身后一块破布,墙上显出一个洞来,透出幽幽光亮。
“我花了十个月才挖出这洞,你猜我为什么不逃,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是逃了,那我就成丧家之犬了,我没有错,哼,我才不逃!”
闲云野鹤两人连忙跪在地上,争先恐后说:“那你让我逃,让我逃吧……”
历飞虎气道:“钻狗洞,岂是大丈夫所为?你俩闭嘴,少给我丢脸!”
又问林掌门:“那你俩什么仇,他个当大师兄的能把你关起来?”
历飞虎心想,要想出去,还是得从这两人的关系入手。
林掌门抚膝长叹:“我跟他,理念不同。”
历飞虎恍然大悟,哦一声说:“我知道,我听人说,一些门派里,有气宗剑宗之争,你俩就因为这个是吧?我不在乎的,教我什么都可以!”
林掌门听了更加痛苦,面露惨然说:“哪是因为这个呀,说了是理念,做人理念!我认为,修行是为了自己,他认为修行是为了别人,我劝他要多为自己考虑,他不听,就把我关起来了。”
“什么!”历飞虎大惊失色:“就为这个呀,那你更得教我了,我也认为修行是为自己,哪有为别人拼死拼活的?”
“可过了这几年,我也想明白了,或许他没错,错的是我。”
林掌门摇头,似是自嘲,似在悔过。
历飞虎听了连忙改口:“不错,修行就是为了天地众生,我辈义不容辞!”
他这态度,林掌门都觉得好笑,“你这么想学修行,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历飞虎坐下,带着气说:“大丈夫生在世上,却屡受不公,唯有强大这一条路可走,不然就是被人欺负到死,我有得选吗?”
林掌门笑道:“那听起来,好像你才是正派?那你遭到了不公,却想将这不公,变本加厉强加于他人头上,这合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那你想变更强是为什么,不就是想把受到的屈辱加倍的送回去,那凌云霄打败了你,你不就是想要赢过他吗?”
历飞虎道:“话是没错,可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是赢过他了,又没说我一定会对别人怎么样,我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他俩!”
闲云野鹤两人吓得忙点头。
林掌门又问:“那你为什么当强盗土匪?”
历飞虎哼了一声,义正言辞的说:“生活所迫!”
林掌门不吭声了,笑着摇头。
这种诡异的笑叫人心里发慌。
“妈的!”历飞虎骂道:“说这么多,不还是看不起我吗,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要是有得选,多少年前我就上灵霄派学修行了,至于沦落为土匪吗?”
“哦,你还和我灵霄派有缘么?”听到此话,林掌门又问。
历飞虎激动的叫起来:“就你们那个,你们之前那个大师兄,叫严飞鹰的,后来改了名叫东方飞鹰的,就是他顶替了我的位置,本来该上山的是我!”
听到这个名字,林掌门神色更不好看了,嘴里连说怪不得,又低沉自语:“怪不得,就他也能上我灵霄派来,我还以为是……”
说着又看向历飞虎,看着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笑着说:“这么说,你与我还真有这层师徒缘分?”
历飞虎也豪横了起来,把手一挥:“爱收不收!”
又抬头看天,一幅不知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
林掌门又笑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收你为徒吗?”
“不想知道!”
林掌门道:“因为你有那好胜之心,你受了委屈,只想到是谁害得你,只想把委屈还回去,以为更加强大,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历飞虎摊手道:“那不然呢?”
“而他凌云霄不同,他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从不公的根源入手!”
“什么根源?”
林掌门说出两字:“天道!”
历飞虎一时愣神,睁大了眼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想要细问,又觉得他反正不愿意教自己修行,干脆不问了。
林掌门摇头说:“你不懂,你也不想懂,所以我不会教你。”
历飞虎刚觉得失望。
却又听他说:“可,正因为你不懂,所以我更想验证一番,这个道理是否正确,毕竟天道之下,没有人在乎你究竟是谁。”
历飞虎眉头一皱:“那是愿意教我了?”
林掌门叹道:“也许,我会吟诵一些奇怪的口诀解闷,在墙上写写画画,或者说一些梦话,哎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无奈无奈!”
“那您,那您赶紧睡,我听着!”
历飞虎喜出望外,眼巴巴的就等着他睡着,好传授自己什么功法。
结果等到半夜,这林掌门别说梦话,打呼噜都不曾听到一声。
闲云与野鹤对视一眼,前者捡起地上一根枯枝,从牢缝里丢过去,正中林有全脑袋。
“我醒着呢。”
幽幽暗中,林掌门说道。
历飞虎等了半天,人都快睡过去了,撑着眼皮说:“那你怎么不睡?”
林掌门想了半天才说:“我在想,他把你也关进来,是故意试探,看我是否教你,然后就有理由可以杀我了。”
“你尽管教,你死了我给你报仇!”历飞虎混不吝的道。
林有全思虑良久,终于摇着头说:“教你还不够,我要……把传承都给你!”
他话音落下,眼中精光一闪。
历飞虎只觉天旋地转,虚空中一道烙印打在身上,随后昏死过去。
闲云野鹤两人急得大叫。
林有全站起身来,将身上铁索取下,又慢悠悠打开牢门,对他俩道:“快把他送出去啊。”
两人都傻眼了:“呀,你能打开呀?”
林有全道:“怎么了,要不然,请你俩过来坐会,再喝个茶聊个天,等天亮了都被弄死?”
两人不敢怠慢,拖着晕死过去的历飞虎钻进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