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自由联盟军营。
洛伦德·美第奇站在长桌前，低头看着全息投影的地形图，面色淡然，不时点头或摇头。
长桌旁围着一圈人，没人知道洛伦德点头摇头是什么意思，也没人敢问。
没有人敢打破洛伦德的思考，这太不优雅了。
出身于自由联盟顶尖望族美第奇家族，洛伦德是个将优雅刻进骨子里的人，即便是在战场上、临时搭建的板房里，身边围着一群肌肉发达的糙汉子，屋外响着连绵不绝的炮声，也无损他身上从容不迫的优雅气息。
看他淡然的模样，如果手上多一支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几乎就像是漫步在贵族酒会上的翩翩公子。
“几乎”，也就是“并不”。
这里并不是酒会，洛伦德也不是公子，他今年五十九岁了，头发早已花白，身形虽然还挺拔，腰上的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凸起一小圈，如果不是一直吸着肚子，军服的扣子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
感受着无时无刻不环绕在腹部的压力，洛伦德在心中悄然叹了口气。
他已经等得太久了，等得自己不再年轻，等得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一天了。
自从参军以来，洛伦德就始终将大华国作为假想敌，关注着大华国的一举一动，每当大华国取得某项技术突破，他就会思索这一变化将给战事带来怎样的变数，自己又将怎样应对。
而当看到大华国遭遇天灾人祸时，他比任何一个大华国人都要着急，生怕还轮不到自己出手，神明就将这个国家从世界上抹去。
神明似乎也听见了他的祈祷，差不多四十年的时间里，大华国遭遇过地震、洪水、台风……种种灾害在这片土地上来了又走，留下无数可怕的伤痕，却始终没有打倒这个国家。
再然后，灵气就复苏了。
这个做梦也想不到的变化，让洛伦德又爱又恨。
爱的是灵气复苏带来的种种好处，曾经的技术难关被势如破竹地突破，自由联盟的技术积累以恐怖的速度转化为军事实力，而自己不再年轻的身体也在灵气滋润下恢复了活力。
恨的是，大华国似乎更受灵气的偏爱，无论是灵气的浓度还是民众对灵气的适应力，都高于世界平均水平。
短短二十年，大华国的科技距离世界顶尖或许还差着半筹，但武道的发展、武者的数量、顶尖高手的储备，都已经领先全球。
科技的优势是有限的，毕竟再先进的装备也需要人来使用，而随着大华国全民皆武的进程快速推进，科技的优势也将无用武之地。
猩猩就算拿上枪开上坦克，也打不过赤手空拳的超人。
开战啊！必须要开战！越快越好！洛伦德看着大华国日益强大而自己日渐衰老，不由得心急如焚。
所幸，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在大华国真正强大之前到来了。
在自己真正老去之前到来了。
“我果然是上天的宠儿。”出征前，洛伦德对着等身大的镜子整理好着装，面带微笑。
自信，而优雅。
丝毫没有“打不赢”怎么办的担忧。
不可能打不赢的。
差不多四十年了，洛伦德在脑中和大华国交锋无数次，一次也没有输过。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他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刚入伍的时候，长官告诉我，永远不要在陆地上与大华国交战。”洛伦德指了指面前的全息地形图，“他说大华国陆军不可战胜，哈，哈哈哈。”
房间里响起了附和的嬉笑声。
这屋里的军官都与洛伦德差不多年纪，当他们入伍时，世界已经重新进入和平，他们的前辈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故事和传说。
与“大华国陆军不可战胜”一起流传的，还有“永远没有人能在髪国投降之前击败髪国”“德兰人甚至只用骑兵就可以正面击败机动装甲部队”等等千奇百怪的故事。
往上追溯一百年，这些故事都有其原型，甚至可以说本身就是真实存在的。
但长久的和平之下，没有佐证的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夸张，失去了本质蜕变为传说，再后来传说也演变成了流言和笑话，就再也没有人当真了。
没有人为传说的逝去而哀悼，这间屋里的人，无论年轻或不年轻，都有着同样的骄傲与自负。
“我们听说过太多传奇了，大华国的，希望国的，男人的，女人的。”洛伦德对部下身上毫不掩饰的傲气很满意，就是要这样骄傲的人，才有资格跟随我洛伦德·美第奇！“现在，是时候去书写我们自己的传奇了。”
屋子里的士气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
洛伦德伸手点中全息地形图上的一座矮丘，矮丘立刻变成红色：“刘易斯，你率一支军队拿下这个高地。”
一个头发稀疏的白人男子行了个军礼，领命而去。
“霍华德，你率队守住这个关隘，但不必死守，如果对方要不计代价地突破，允许你后撤，保留有生力量。”
“安德森，把你的无人机部队放出来，我要这片战场上每个角落每分每秒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能不能做到？”
“尼奥，佯攻就交给你了，人手、军队随你点选，我只有一个要求——任何时候，都要能将佯攻转为实战，需要你杀敌的时候，就不能放跑一个人！”
……
一个个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布出去，屋里不断有人敬礼后离开，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屋里只剩下洛伦德一个人，灯光从天花板上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战争已经开始了，即便只有洛伦德一人，屋里也并不安静，甚至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晃着。
影子晃啊晃的，晃得越来越剧烈，是洛伦德在发抖？
不，他是在笑！
咧着嘴，咬着牙，双手张开按在桌面上，也仍然笑得停不下来。
太久了，真的是等得太久了。
不过时间刚刚好！
刚刚好大华国变得很强，却又没有强到不可战胜。
刚刚好自己虽然老去，却又正处于经验丰富与精力充沛的完美节点。
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了，就在今朝。
深呼吸几口气，洛伦德强迫自己回归冷静，脑中快速复盘自己刚才的布置，又迅速切换身份，想象自己是大华国的指挥官的话，会如何应对。
一步一步，就像下棋一样，在他脑中推演开来。
真实的战争当然不会完全如自己推演的那样，大华国一定有藏在现有情报之外的秘密武器，甚至可能有好几样。
好在，自己这边也不是毫无准备，甚至可以说，预先伏下的暗牌一旦翻开，就能立刻奠定胜局。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输的可能。
“是时候把我珍藏了四十年的那瓶红酒拿出来了。”他想，“战争结束后，就用它来庆祝吧。嗯，再加上烤得刚到好处的牛小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