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碎片落在手心里，化作了粉末飘向了空中。
吴络羽奔跑在步行街的楼间，空气里的血色在变得稀薄，但血腥气却变得越来越重，天空中的血红正在碎裂，凯里恩[月宴]的领域正在崩塌。吴络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月宴]会崩溃，更不知道崩溃以后的结果是什么，他现在只能尽快向前找到苏滢。
街道上没人，荒凉一片，两旁的店面只是摆设，林凌说过[月宴]的领域是一个特殊的空间，这里只有极息之灵能进入，凯里恩的眷族大军们也只能在领域里活动。苏滢为了让林凌能赶到吴络羽身边自己留了下来去拦住眷族大军，看林凌的反应似乎并不太担心苏滢的安全，吴络羽觉得苏滢应该是有能迎战成群低等怪物的能力的，但是一种不安感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林凌说一直往前走就是了，苏滢就在前面。吴络羽熟悉这一带，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那里很可能是大军的汇聚处。
可是这一切都说不清，因为刚才他和林凌赶来的路上隐藏着数不清的长着双翼的高等眷族，早在袭击开始之前这些怪物就已经埋伏好了，苏滢所处的那个路口根本算不上阻碍，凯里恩想取他的性命唯一的障碍只有林凌。林凌来得很快，基本尾随着袭击者而来，可那之后再也没有眷族主动来攻击吴络羽了，吴络羽不觉得凯里恩是因为知道林凌在他身旁所以停止动手了，而之后出现的亚穆和埋伏很久了的高等眷族们拦在他们的面前的理由看起来并不是想要杀死吴络羽，反而更像是要把他和林凌拖住。
为什么要拖住他和林凌？
吴络羽想到这里浑身发颤，他感觉自己似乎探查到了一些很可怕的真相，因为他现在觉得凯里恩打从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自己。
凌晨的袭击完全属于打招呼的性质，但同时也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所有人都以为凯里恩的目标就是杀死吴络羽，但是在凯里恩看来吴络羽并不是那么重要，吴络羽死了当然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吴络羽死不死并不会阻碍他实现自己真正目标的脚步。
那么他的目标会是谁？现在他们几个人里谁的处境最危险？
林凌说过苏滢这几个月的秘密任务就是追查凯里恩领导着的流亡者们的行踪。流亡者们在寻找这什么，这是他们的机密，而苏滢很可能已经触及了这伙人的机密。[order]一旦得知了他们的行动目标，凯里恩的计划就会泡汤，凯里恩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封住可能会泄露这个机密的嘴。
凯里恩想要杀的人是苏滢。
他们都被骗了。
吴络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颤抖，梦里女孩流着泪水的笑脸在脑海里回响。
他向任何人撒谎，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他没法忘掉那段时光，没法放下那个女孩。
吴络羽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想太多了，因为他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前。
可是和他想象的场景并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这里会被黑压压一片的怪物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但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鲜血、碎末和浓郁的血腥味，甚至连一块完整的尸体都见不到。
楼壁上洒满了血斑，滴落的血珠拉出痕迹像是一幅涂鸦。红绿灯上挂着断出一截的肢体和尾巴，灯光在无力地闪烁，血浆在灯泡表面流淌。
有那么一瞬间吴络羽觉得自己误入了地狱。
没有眷族，没有凯里恩，这些都没有，吴络羽只看得见面前的那个女孩，他梦里的那个，他现在想要找到的那个女孩。
苏滢背对着他，伛偻地踏着蹒跚的步伐。她浑身都是血，衣服早已残破不堪，但那些碎布仍吸饱了鲜血挂在女孩身上遮掩着她的身体，原本棕色的可爱短卷发现在凝满了血珠，脖颈上血流痕迹清晰。
吴络羽觉得苏滢是在血雨里洗了个澡。
可这些都不足够让吴络羽震惊，他最惊异的是自己脚下的星空和环绕在苏滢身边的金环与星尘。吴络羽的大脑在拼命地处理现在眼前的信息，可是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滢似乎是听到了吴络羽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了身，她的脸上也都是血，脸颊鼻梁都是血流过留下的痕迹，女孩的双眼看了过来，那双颜色对比完全相反的诡异双眸正在散发着危险的光芒，吴络羽看到那双眼睛只感觉背后发凉。
“吴络羽？”甜美干净的声音。
那一瞬吴络羽从苏滢的眼里看到了迷茫和恐惧。
可是下一秒，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眼神。
那是双对杀戮和鲜血充满欲望的眼睛。
“你来了？”女孩的声音变得嘶哑尖利起来。
她在笑，她仰头望着破碎的血红天空，笑声刺耳。
“苏滢在哪？”吴络羽皱起眉问。
女孩歪头，一幅不能理解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她张开双臂，优雅而轻巧地旋转一圈，“苏滢，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金色的圆环在扩展，六层星环交叉环绕，苏滢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吴络羽。
“这就已经不认识我了么？”苏滢点了点上唇，邪魅地一笑，“真是薄情的男人呢。
“凯里恩呢？”吴络羽下意识地后退，他一点也不想靠近那些星尘。吴络羽当然清楚，这些看似美丽的梦幻之物就是产生屠杀的根源。
“凯里恩？我多希望他能被我可爱的星云们撕碎，可是他却逃走了，真是可惜呢。”苏滢摊手。
这些血腥残忍的话语随意而自然地从女孩的嘴中说出，这不是吴络羽认识的那个苏滢。
越来越多的碎片坠落下来，天空已经彻底破碎了，露出了原本的阴云。
凯里恩的逃离让领域的崩溃加速了，[月宴]正在消失，他们就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了，苏滢的星环会伤及无辜。
“现在轮到谁了？会是你吗，薄情的男人？”女孩疯狂地笑了起来，星光变得更加炽烈，“可爱女孩的爱意让你觉得很开心很骄傲么？不是么？你不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情欺骗了我的感情的么？”
“不！我从未欺骗过苏滢！”吴络羽瞪着女孩。
他不承认那是苏滢，就算下一刻会死会粉身碎骨，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欺骗过任何人！
“哈哈哈哈！是吗？是吗？”女孩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她的眼泪顺着血痕往下流，“明明我是那么地爱你，你却就那样拒绝了我......”
周围的光在消逝，地面上的星空在蔓延过来，吴络羽落入了宇宙的黑暗里，星光包围了他。
他抬头去看那张哭泣的脸庞，和梦中的回忆里比起来只不过是沾上了鲜血而已。
“来玩个游戏吧。”女孩突然说。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吴络羽甚至觉得原本的苏滢回来了。
女孩像个孩子那样高兴，她踩着欢快的脚步朝吴络羽走去，外圈的星环离吴络羽越来越近，星云从轨道上穿行而过，那能把血肉切成碎末的凶器几乎是贴着吴络羽的前胸过去的，一瞬间强大的引力让吴络羽不得不跪下，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
“我就这样走向你，你会不会被星云撕碎呢？”苏滢微笑着，步伐轻快，她旋转一圈，舞动着，“来吧，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缘吧。”
地面上的星空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黑暗变得更加深邃，吴络羽的脸被照亮了。他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只剩下了悲伤和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苏滢看着吴络羽的脸，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第二个星环靠近，星云贴着吴络羽的后背行进而过，衣物被撕开，胸口以下的一半都被搅进了旋转着的星尘中。吴络羽还没来得及被第二个星云带来的力量拉扯得后退，迎面而来的第三个星尘已经靠近了，两边同时带来的引力让吴络羽又一次狠狠地跪下。
口中都是血腥味，大概是猛地跪下时咬破了舌头，迟来的疼痛让吴络羽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但女孩却只是踏着优雅的脚步一点点地走了过来，星云像是特意避开了吴络羽一样，每每都在快要切割到他的肉体时贴身而过。
直到最后，苏滢来到了吴络羽的面前。
在无穷的星光里，女孩轻轻地蹲了下来，她托起吴络羽的脸，想要看清吴络羽的表情。
可是吴络羽已经快失去了意识，他的视线是模糊的，隐约里他似乎看得到苏滢的脸。
那张娇小的脸上带着泪水，她在哭泣。
“最终我们还是有缘无分啊。”她轻声说着。
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
黑色的漩涡在吴络羽和苏滢之间无声地聚集，拉扯的力量在一点点变大，周围的光在消失，黑暗在视线里扩散。
他就要死了，苏滢要和他同归于尽。
空气里的血红完全地破碎了，人群的嘈杂和耀眼的灯光，[月宴]崩溃了，他们正在回到现实中，环绕着苏滢的这些星环将会把无辜的行人杀死，一切都完了。
吴络羽终于知道林凌口中的“失控”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他搞砸了，完完全全地搞砸了。
但是即便是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后悔。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他闭上眼，迎接自己的终结。
寂静。
等了许久以后，只剩下寂静。
星光凝滞，嘈杂声消逝，一切都静止了。
吴络羽睁开眼睛。
[月宴]纷飞的碎片还在空中，领域外的行人没有注意到这里，只是这些都变成了灰色。
周围的世界染上了一层灰色，就像是老旧照片里被永远定格了的画面。
吴络羽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时，是在林凌将竹林亭子中的机关打开后产生的领域里，通过那个领域才能前往极息世界。
苏滢的表情也凝固了下来，她流着泪水闭上眼睛微笑，黑色的漩涡将要把她和吴络羽一起吞噬进去，像是一张绝美而凄厉的画像，被停止在了这一最华丽的时刻。
“吾之主人。”那是一个年幼女孩稚嫩的声音。
银白色的光圈从头顶缓缓飘零，女孩在光圈的缠绕中慢慢地降下来。
她穿着纯白色的礼服，腰间缎带在身后系出大大的蝴蝶结，蓬松夸张的裙摆漂浮，她旋转着飞舞，赤裸的双足稳稳地落在了苏滢捧着吴络羽脸庞的手臂上。当她的脚尖触碰到手臂的刹那，周围一切的灰色都被点亮变成了灿烂的银色，转瞬间吴络羽觉得自己陷入了银白的世界中。
“婢子前来救驾了。”她优雅而轻柔地提起裙子，微微躬身。
就像是什么宫廷里的礼仪一样，女孩那样淡然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