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间光线很暗，勉强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也很难看清四周的物品。灰尘味稍微有些重，纸箱整齐地摆在货架上堆砌成墙，一道道地占据了整个地下仓库。
凯里恩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粗略包扎的额头溢出鲜血，汗水流遍了脸颊，原本血红的眼睛此刻是无神的黑色，血丝爬满眼白。
站在货架边张望四周的芙拉听见摔倒的声音，她摘下耳机跑到了凯里恩身前扶起了他，让他坐在地上背靠货架。
“伤口又裂开了。”芙拉扯开凯里恩的衣领，“额头上的，腰上的也......”
凯里恩感觉自己喘口气都费劲，他勉强睁开眼去看身边的女孩，她的表情仍如冰雪般冷漠，可是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却在颤抖。凯里恩觉得有些好玩，不禁笑出了声。
“咳咳......”凯里恩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肺受了重伤，这一笑让他疼得差点失去意识。
“凯里恩！”芙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悲鸣。
“别哭啊，一点也不像你......”凯里恩边喘气边轻声说，“你不适合哭，没有表情哭起来太别扭了，我不喜欢......”
他的声音颓废无力又嘶哑，话语也含糊不清。气管和喉咙都是血，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咳出血来。
“不要再说话了。”芙拉轻轻低下头，银白色的发丝垂到肩边。
“可是我想说啊。”凯里恩低声笑，他在喉咙里咽了一口血，“奇怪吧，明明平时有那么多机会和你说话，可是现在却特别想听你的声音。”
芙拉沉默着，她轻抿着下唇，抓着凯里恩衣领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我还能听得到你唱歌吗？”凯里恩轻声问。
“别再说话了，凯里恩会死的。”芙拉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凯里恩抬头看了芙拉一眼，她眼角的泪光在碧蓝的瞳色下闪烁。
凯里恩从没见过如此动摇的芙拉。
他在那片雪原里把这个女孩挖出来后，就一直感觉她就像没有感情的精美人偶，而自己就像一个提线人，拉一拉线就可以让人偶动起来，人偶不用知道这样做的原因，也不会拒绝自己被线拉扯着。
可是这个女孩很爱唱歌，她喜欢坐在屋顶对着星空和月亮轻轻地唱着那些凯里恩从未听过的旋律。女孩的歌声很轻，好像一不注意就会听不见，但歌声的旋律却是那样的悠扬动听，凯里恩觉得那旋律有着一种奇妙的魔力，他狂躁杀戮的冲动会在女孩的歌声中缓缓平息，他会在屋檐下静静地听，从来没有打断过她。
女孩总缠着凯里恩，跟在他的身后，让她走开后过了一会又会自己回来，久而久之凯里恩已经懒得去在意身边这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女孩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的脸上逐渐出现了些许表情了呢？
凯里恩已经不记得了。
“死么？”凯里恩轻声呢喃，“那也没有办法啊......”
芙拉看向凯里恩的身体，他已经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了。腿脚因巨大的拉扯力变形，扭曲得辨识不出来那原本是什么部位。腰部肌肉被撕裂，血从皮下流出把皮表胀满，血瘤几乎快要破裂。畸形的肋骨穿过胸膛，血已经结成疤块。芙拉在最危急的时刻把凯里恩从星云和漩涡间救了出来，但即使是这样凯里恩的全身也已经到处都是说不清的严重损伤，芙拉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得了他。她只能擦去凯里恩脸上的汗水，抚摸着他的脸颊。
“如果我死了，你就离开那个人。你不该被他利用。”凯里恩咬着牙说。他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冷汗不停地流出来，身体已经几近报废意识却清晰无比。
“凯里恩答应过芙拉会一直陪着芙拉，凯里恩不是骗子。”芙拉轻声说。
“我也希望我没有骗你......”凯里恩轻轻地笑。
这次他咳得更厉害了。
“撤掉领域，和芙拉一起逃走。”芙拉望着凯里恩的眼睛，“伊露尔姐姐会找到这里的，伊露尔姐姐一定会杀了凯里恩的。逃到那个人那里，那个人......一定有方法救凯里恩。”
那个人？
那个人简直是撒旦的降世，他就是恶魔的化身，让他来救自己简直就是要把自己的灵魂卖给地狱。
可芙拉的眼神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明明芙拉比谁都清楚那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放过伊米莉亚！”凯里恩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的脸颊以为涨血变得通红，“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让[order]知道我们的动向！”
他又咳出血来，血溅到芙拉脸上。
芙拉劝不住他，在这个男人心里，这个计划远高于他的生命，他就是为此而活的。
“只要再撑一阵就行了，再撑一阵莫尔亚就会杀死那个女人，我们就赢了......”凯里恩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瞳孔重新变得血红，深邃的光点在眼底深处隐隐浮现，就快要点燃绽放出光芒。
凯里恩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了那一步，他必须这样做。就算是自己会因此而死，他也一定要带走伊米莉亚的命。
“还真是打了个不错的算盘啊。”漠然而又满载威压的声音宛如泼在凯里恩头上的冷水。
芙拉没有说错。
她来了。
脚步声在靠近。
整个仓库的温度都在急剧下降。
寒霜在地表蔓延，货架上缓缓地爬上冰沫。
芙拉完全傻住了，她抓着凯里恩的手缓缓垂下，刚刚还在哭泣的脸现在变得惨白。凯里恩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凯里恩当然知道她迟早会找到这里，却没想到偏偏是这个时候。
面前的货架和箱子在冰层下一点点碎裂开来，筑出了一人高的窟窿。凯里恩抬头，前方所有的货架都被开出了一样的裂口，裂口边缘冰雪的蔷薇绽放开来，那些透明的艳丽花朵开了一路，直到凯里恩和芙拉的跟前才停下。
这是属于女王的道路，属于这个冰雪世界的女王。
道路的尽头，林凌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寒气环绕着她，披散的长发在风雪飞舞，冰粒漂浮在发丝间，冰蓝色的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身材纤细修长，她的身姿窈窕诱人可却好像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了千里之外。她迈出了步子，缓慢优雅，但在凯里恩听来，那每一步都像是死神敲响的钟声，在为他的生命倒数。
“这次连我都被算计进去了，凯里恩，你是真的很聪明啊。当着我的面做出这种事，我想你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林凌轻声说。
那个女人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眼角的光华在茫茫的风雪间飘摇，她并不匆忙，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里。
她是真正的女王。
凯里恩彻底惹怒了女王。
现在女王来到了他的面前，准备收割他那剩下的宛如残烛的生命。
“你是怎么进来的？”凯里恩问。
“亚林的大少爷早已经把这个还没开始营业的商场顺带整栋大楼都买下来了，当然包括现在这里所有的货物。”林凌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
这个位置是凯里恩精心挑选的撤退地点，也是他选择用来重整攻势的地点，既不会在引人注目人来人往的商务街中心也不至于离[月宴]的领域太远而无法维持结界。
正如林凌所说，这是一个还未开始正式营业的商场的地下仓库，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有个商场，正常来说很难想到这里可以躲着人。
芙拉用她特殊的力量把她和凯里恩一起转移到了被完全封锁的这里，他们躲在这个地方不需要钥匙就可以进来。
林凌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楼梯下来的，她和[order]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位传闻里历来处事独断专行且冷酷无情的少爷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在支持她。
“芙拉设下的音波呢？她应该可以完全屏蔽掉我散发出的极息能量才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凯里恩咬着下唇，唇边的皮肤已经溢出了血，他还不能在敌人的面前露出痛苦之色，即使他仅仅说哪怕两三个字都要让他疼得快叫出声。
芙拉牵着凯里恩的衣角，瘫坐在他的身边，面色仍一片惨白，她只是朝着凯里恩摇了摇头。
冰雪之路上又一朵蔷薇被踩成纷飞的碎末，林凌还在一步步地逼近过来。
“芙拉的这些伎俩我太熟悉了，当初我把这浑身插满软管的姑娘从营养液舱里带出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林凌冷冷地说。
芙拉低头沉默。
凯里恩挣扎似地抬头去看缓缓靠近过来的林凌，风雪吹到面颊边，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这位冰雪的女王步伐时而轻快时而又沉缓，可是那不急不慢一点点来临的威压却始终笼罩在凯里恩头顶无法挥去。凯里恩很早就听说过“魔女”的各种传闻，零零碎碎的谣言拼凑出来的身影让人既畏惧又好奇，那是一个强大恐怖却又无比美丽的存在，此时此刻凯里恩才真正明白所谓“魔女”的含义，她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去玩弄去动摇敌人的内心让敌人一点点沦陷崩溃，这就是魔女，真正挑弄人心的魔女。
芙拉说凯里恩不知道林凌有多强，其实芙拉错了，凯里恩比芙拉还要忌惮林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刀尖上起舞，正是因为害怕林凌这看不见底的深渊，他才选择把战场分散得四分五裂。
“现在[order]特行组的二十个精英还有他们难得亲自前来的少爷只能在[月宴]的领域外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你还真是利用我干了件了不起的事呢。”林凌低声说。
凯里恩没有说话，他只是半睁着眼迎着风雪。
“原本的[月宴]只要是极息之灵就可以随意进出，从概念上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领域，划出了属于你的地盘的圈。”林凌渐渐放缓了脚步，她微微扬起了头，俯视着凯里恩的瞳目里光芒如刃，“从苏滢那里逃走之后没多久你就再次以她展开了[月宴]，领域的范围越大你能操纵的眷族就越多你的优势就越大，而你恰恰又知道在现场的人中有一个人可以妨碍[月宴]的展开。”
“看起来你已经明白了，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凯里恩低声笑笑。
凯里恩又咳出了血，溅洒到寒色的冰上，他的身边早就被冰霜全部占据，透明的蔷薇在他坐的位置边绽放开来。
“凯里恩......”芙拉拂去凯里恩肩上的霜，她抓着凯里恩的胳膊，那对漂亮的碧蓝色双眸静静地望着他。此刻的芙拉又变得像以往那样看不出表情看不出感情，可凯里恩一眼就能明白这个纯真女孩心里的意思。可现在不是时候，之后也不是时候，凯里恩不想死，可他有不能放弃的东西，有不能让步的东西，他有需要用生命去坚守的东西。
“是啊，从我出手阻止你领域扩张的那一刻开始就晚了。”林凌轻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你就在等待着那一刻，等待着我出手的瞬间。”
凯里恩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浅浅地笑，然后把一口口血咳在洁白的冰面上，素白的霜被染成红色。
“[凝冻]特殊的冰雪空间的确隔绝了你对领域的操控，也成功停止了领域的扩张，但是也对这个原本简单的领域造成了奇特的影响，它变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这个奇特的空间就存在于那里，但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它也无法进入，在身处外界的我们看来这一整块领域都失踪了。那是一个绝佳的抹杀场所，被困在里面的苏滢和吴络羽完全没有增援，也无法联系到外界，而你早就把莫尔亚安排在了附近，在我隔绝了[月宴]之前，他就已经在领域内了。”林凌淡淡地说，“在出手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你却早就明白你我极息模式相互作用的结果，还把其算计在内，你完完全全地利用了我。”
“领域明明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是我却能感受到它并维持着它的存在，真是奇特。”凯里恩仍低声笑着，但他笑得越来越痛苦，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眼白间的血丝愈加明显。
“瞧瞧你狼狈的样子，这副身体还能被称作一个人么？”林凌已经穿越了所有的货架，走到了这条冰雪之路的尽头，她扶在冰色的墙边，优雅而平静地站在了凯里恩和芙拉的面前，“来说说看吧，算计得这么周密的你，为什么连你要杀的人是秘银最令人惧怕的‘红星’都不清楚？”
“莫尔亚那个混蛋......”凯里恩咬牙骂。
“你不该相信那个萝莉控变态的任何一句话，他不可能允许他自己之外的人杀死苏滢。”林凌轻声说，“说起来，你就不应该相信这些流亡者所说的一切，包括你身边的那个女孩。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内心远比你想象得要阴暗得多。”
“这又关你什么事？”好像被戳到了痛处的孩子，凯里恩突然暴怒起来，他不顾疼痛大声怒吼。
林凌沉默。
那双瞳眸中的冰层在缓缓裂开，淡淡的光点在深处隐约显现出来。
风雪骤然剧烈，浓郁的寒气弥漫开来，温度犹如突然来到了极地一样急速降低，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凯里恩的身体，冰层爆炸般在他身边生长，几乎把他完全包裹在寒冰中。
“我是在警告你，那些人并不是你这样天真小鬼能控制得了的。”林凌低声说。
她的语气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锋利的刃，不容置疑。
每一寸封锁着凯里恩的冰都生出锐利的冰棱，抵在他的脖颈和咽喉，有些甚至已经刺进皮表流出了血。
凯里恩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渐渐地停止了流动，覆盖着寒冰的每一个细胞在慢慢地失去活力，呼吸变得困难起来，那致命而刺骨的寒冷是比刀剑更为恐怖的威胁，在冰封中坏死的组织会让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彻底瘫痪。
“你身后还有人吧，是那个人把这些流亡者聚集起来交给了你，也是他告诉了你我能力的真相。”林凌轻轻俯身，冰蓝色的发丝从肩边滑落，夹杂着雪霰的晶粒散落在空中，她的语气那样的低柔，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训犯了错的孩子，可是从她身边掠过的风雪拍打在凯里恩的脸上，一层层的冰霜让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凯里恩和林凌的脸贴地那样近，凯里恩甚至可以看见那女孩颊边的每个细节每个棱角，那细致精美的五官宛如雕刻般无缺，但对于现在的凯里恩来说，他一定会认为那尊雕刻在描绘一个悲剧，一个宏伟的史诗，和那个创造出这部史诗的女王。
瞳眸里的冰层已经稀释地不见踪影，那层原本遮挡着瞳孔中凶煞目光的幕帘已经消失，眼底炽烈的光点迸发出辉芒，亮蓝的月牙正在缓缓被塑出。
随着风雪飘摆的长发和那背后看不到边际的无限冰层，空气中到处都是被撕裂的空间裂口，蓝色的光芒从那些裂口里溢出，寒风随着那些光一起涌出来，吸进肺里的气体似乎快要凝结起来那样冰冷而厚重。
凯里恩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他只能看见林凌那双仍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那不过是一对无情冷漠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就是魔女真正的面目么？五年前那些即将要被封入冰山的人们那时也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失去体温和生命，化作冰层下可悲的寒冷尸体的么？他们在看着这双眼睛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他们有还未完成的梦想么？
“凯里恩，不会死的！”
那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凯里恩的思绪。
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拦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熟悉的纤弱背影。
芙拉拦在了林凌的面前，她张开双臂挡住了凯里恩，重新戴上的耳机上窜过一串电流，紫蓝色夹杂的光环以她为中心在地表上展开，音律成谱在光环里起伏，银白色的长发在光芒的照耀下于风雪里散开。
她的泪水还没擦去，沾着雪花的冷漠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碧蓝色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坚毅。
“真是不错的表情，我早说过，你是个勇敢的姑娘。”林凌轻声说。
耳机突然爆出火花，细小的冰刺从耳机内部穿了出来，整个外壳上覆满了寒霜，映照在地面上的光环瞬间崩溃，电流消散在漫天的风雪中，还未奏响的旋律已经被扼杀。
林凌托起芙拉的下巴，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
“上次你这样惊慌害怕是什么时候？我想不起来了。”林凌似乎是在怀念，又或者只是在单纯的回忆，“这个男人真的让你变了很多啊。”
寒霜缓缓地沿着芙拉的颈部往脸颊上爬。
“伊露尔......姐姐......”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她碧蓝的眼睛失去了光辉，逐渐黯淡下去。
“可惜这次并不是什么可以陪你玩耍的过家家游戏，在一旁乖乖看着吧。”林凌轻轻地松开了手，芙拉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瘫软下去倒在了冰色的蔷薇丛中。
“混账......”凯里恩低声说。
“居然还有意识，了不起的意志力。”林凌微笑着轻声鼓掌。
她半跪下来，和凯里恩面对着，她的吐息里有着花香，可又带着刺骨的寒冷，让凯里恩联想到了舞曲里的天鹅，一场华丽的死亡，充满艺术性的逝去。
“来做个选择吧。”林凌在凯里恩耳边轻语。
凯里恩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可他仍然清晰地听到了“选择”这个词，他原以为自己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睁开眼睛想要看到林凌的脸，可是他却做不到，寒霜已经将他的眼皮封死，眼球一片冰凉，即将坏死。
“苏滢的死，和这个女孩的命，选一个吧。”
耳边继续传来那冰冷却低柔的声音。
凯里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已经和死没什么区别了，即使这样还是在维持着[月宴]，我很钦佩你，就这样杀死你未免太没人性了，不如给你留一点机会吧。”林凌轻轻地笑，那低低的笑声只让凯里恩的心里发毛，“如果苏滢继续用她的极息模式最终会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而死，她在那个萝莉控面前活不下来，你的计划是正确的，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你会成功。可苏滢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允许你白白杀死她。”
“如果你想那么做的话，我会杀了芙拉，在你的面前。”
“来做选择吧，五秒钟的时间。”
林凌的声音像是钟那样沉沉地敲在凯里恩的脑门上，凯里恩几乎惊醒，从昏沉的意识里。这个女人会杀了芙拉，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她不会留情面，没有人觉得她会留情面，她说过的事她一定会将其实现。
凯里恩想要开口，可是他的嘴被冰霜冻了起来，他感受不到自己面颊的存在，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无比沉重，他说不出话。
这个女人根本没打算让他回答。
“五秒钟过去了，真遗憾，你失去了一个爱着你的女孩。她真棒，不是么？为了自己爱的人牺牲什么的......”林凌银铃似的笑声在远去，脚步声也在远去，她在离开自己的身旁。
可那每一个脚步声都在撕裂凯里恩的理智。
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个总是缠着他的女孩就会死在他的面前，而他只能听着这一切的发生，连睁开眼睛去看都无法做到。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女孩的歌声了，那样的旋律从此就会在自己的耳边消失，一直晃悠在身旁的娇小身影就要和他分别。
他想要大声呼喊，可是他张不开嘴，下颚附着寒冰却像火烧起来一样疼，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快要被撕裂。
凯里恩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即使是五年前他面对自己姐姐背影的那个夜晚。
“够了，他们还只是孩子。”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回荡在风雪里。
脚步声停住了。
耳边的风雪声变得微弱，空气中的裂缝在合拢，光芒被压抑住，地上的寒霜在褪去，四周的温度在回升。
“没想到来的人是你。”林凌低声说。
她背对着凯里恩，站在货架间，仰视着绽开着冰蓝蔷薇的天花板。
林凌的身后空气在扭曲，模糊的人影浮现在那里，浑身笼罩着淡白色的荧光。
“如果说我们中有谁能好好和冰雪女王对话，想来可能也就只有我了吧。”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身材纤长的男人，他四肢都修长瘦弱，但他站在那里却有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人不由地感到畏惧和尊敬。
男人穿着酒店侍者的衣服，衣领衬衣领带整齐干净，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一股优雅的气质，他的眼角修长，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不要随便给人起外号。”林凌轻声说，“我有名字。”
“那么林凌小姐，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少主，他还是孩子，有时也会犯些错误。”男人轻轻鞠躬。
“你们的少主，这个凯里恩，他年龄比我还要大些吧。”林凌缓缓扭头看向男人。
“您的身世我多少有点知晓，这套说辞还是免了吧。”男人微笑。
“切。”林凌咂舌，“你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角色扮演？”
“最近开了个酒吧，我亲自做酒保。”男人微微欠身，“少主性命有危，来不及更衣。”
“你真是一段时间整一套花样。”林凌扶额，“我不杀他，你正常点。”
“您是否有点用力过猛了，我们的少主这下可被吓得不轻。”男人微微抬眼。
“我向来不擅长开玩笑，我本来没打算放过他。”林凌冷冷地说，“只是因为芙拉还需要这家伙，仅此而已。”
“我会向林奕和董事会解释，这次锅我先替你们背上了。”林凌转回身背对男人，“你们背后的那个人在策划些什么我并不关心，我也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毗奈耶，但若要再向我身边的人出手下次可别想草草收场。”
“多谢。”男人再一次鞠躬。
他回头对凯里恩轻声说：“听见了没？你得救了。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林奕本人，你们俩已经没命了。”
“小丫头看起来已经晕过去了，回去再教训她吧。”男人嘀咕着。
凯里恩完全傻住了，他甚至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
“别磨蹭了。你们那里有的是方法把这小子救活不是么？动作再不快点他就要死了。”林凌慢悠悠地说。
“哦，对了。凯里恩，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林凌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凯里恩隐约能听到她在说什么，“苏滢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找的是什么，就连你们要找东西都是猜的。”
凯里恩愣住了。
他还是睁不开眼睛，可是他却可以听得见远去的林凌在轻轻地哼着什么歌。
那是一段悠扬，却又有些熟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