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两个世界相拥吧 第64章 与朋友,与过去

作者:keepaceZ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4-10 03:5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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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络羽以为自己已经变了,变得可以直视过去,变得可以独自站起来继续前进,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勇敢的人。

可他错了。

对他来说,格亚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在吴络羽五岁的那年,他的父亲离开了,将年幼的孩子和伤心的妻子都抛在了这个家里。吴络羽从未再听闻过那个男人远走高飞的原因,他只记得那天门轰然摔上时,母亲跪在他身后哭得撕心裂肺。

从那以后,他发现自己可以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能看见银色的女孩远远地浮在半空,他能听到那个女孩在轻轻地歌唱,那些银色的丝缕飘扬在空中,无处不在,似乎遍布着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吴络羽知道自己活在一个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世界里,他也知道那些并不是他的梦境或者幻想,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吴络羽在编造故事,可当他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想让他们相信的时候,那些孩子在他们爸妈的阻拦下逐渐疏远了吴络羽。现在谁都知道那个没了男人的家里还留下了个小疯子,人们都觉得这个孩子一定是因为父亲离开受了打击才没了理智,变成了如今这个满口胡话和谎言的样子。

他就像是一个怪物,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孤单地被银缕缠绕包围,畏缩在角落里独自哭泣。

这并不好的名声一直被带进了小学时期,吴络羽一直是班里被孤立的那个角色,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指着他明面上或暗地里数落他几句,嘲笑他大脑不正常嘲笑他交不到朋友。

班上传起了谣言,谣言说吴络羽的爸爸是个死刑犯,早就被枪毙了。大家都知道吴络羽没有爸爸,每次家长会准备的两张座位里,属于他爸爸的那个位置永远是空着的。

吴络羽最后找到了最先提起这件事的人,那是他们班里长得最壮的男生,胳膊腿都比吴络羽粗两圈。

他和这个人打了一架。

吴络羽被揍得鼻青脸肿,鼻血流得到处都是,即使如此他仍然崩掉了对手的一颗门牙。

班主任喊来了他的母亲,说她的孩子可能有心理问题,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

吴络羽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泥沼之中,阴霾笼罩在他的头顶,他看不见阳光看不见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向他展示哪怕一点点的温柔。可他不愿意再听见母亲深夜里躲起来一个人抽泣,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再为他伤心。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模仿,他做着所有正常孩子都会做的事情,对所有的流言蜚语嗤笑辱骂充耳不闻,麻木且孤独地在家与学校之间往返。

吴络羽越来越觉得自己也要成为这片泥沼里的一部分,他在渐渐地失去属于自己的颜色,变成他身边的一切,变成这片即将要吞噬他的漆黑。

也许他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慢慢地陷入泥沼的最深处,再也无法逃离。

可命运总会在某个时机和你开个玩笑,把你所视作的平静敲打得粉碎。

那是四年级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盛夏还未完全过去,蝉鸣声还很刺耳,阳光晒得皮肤发痒,空气里隐约都可以看见热浪。老师还没有来得及数清人有没有到齐,吴络羽就已经从教室里溜了出去,当他找到那个他经常坐着的长椅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把它占领了。坐在那的是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男孩,一头乌黑的细碎短发,脸和袖子里露出的胳膊白得发亮,面容清秀得不像个男生,抬头望着叶片飘落的眼眸如水般明亮纯净。

吴络羽从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个男孩,他可能是别的年级的,也有可能是别的学校的。如果换成别人坐在那里,吴络羽可能就要直接离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和别人不一样。

“你是谁?”吴络羽从长椅的后方靠近,尝试着和男孩交流。

男孩似乎没听到,又或者是以为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总之,他并没有回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占了我的座位?”有些尴尬,但吴络羽还是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男孩这下才反应过来,他扭过来头,满脸困惑,“你是在问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瞳孔也在发抖,比起疑惑他脸上更多的是不安。

知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叫着,记忆里它们似乎一直在叫,树荫下的风把汗水流过的地方吹得发凉,树叶摩挲的声音好像仍回响在耳边。

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洒在男孩的脸庞上,他在尽力地让自己微笑。

“我叫格亚。”他低声说。

吴络羽下意识地评价:“格亚?好奇怪的名字。”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出乎意料地,男孩笑着承认了。

看着这样清澈的笑容,吴络羽悬着的心好像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坐在了男孩的身边,抬起头也看着头顶茂密的枝叶。这片他曾经所熟悉的风景现在看起来却有一些不同了,因为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是哪个班的?”吴络羽自然而然地询问了起来。

男孩面露犹豫之色,他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我要去哪里,我只能待在这里。”这个叫做格亚的男孩明显因为突然来到陌生环境中而感到不安和紧张,他似乎是因为迷了路才呆坐在这条长椅上的。

吴络羽看着男孩的这副模样,想起了什么。

当他口中那些银色丝带和女孩传到了孩子们的父母耳中时,那些大人们曾把他团团围住,一句句紧逼着质问年幼的吴络羽,谁都知道这些大人不会相信孩子口中所谓的真实,他们只是想让吴络羽承认自己在撒谎,想让吴络羽承认自己是个疯子,想让吴络羽远离他们的孩子。

那时的吴络羽也曾露出过那样紧张与不安的神情,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能出现在他面前......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吴络羽咧起嘴,微笑起来,“继续在这里坐着吗?还是让我带你去找老师?”

那语气里没有一点点的压迫感,他并没有在催促着男孩做出选择,而只是随口问问,可是男孩又感觉你一旦告诉他你要怎么做了,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你。男孩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一直都认为所有向他伸出的援手都意味着代价和利用,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别人。

吴络羽也不清楚为什么他要对男孩做这些,很久以来他都一直隐藏着内心的想法做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关注不会被任何人在意的角色,他注定与别人不一样,只能把自己所有的个性都掩埋起来。他已经记不清多久都没这样向别人露出过笑容了,也已经记不清多久都没真正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件事了,戴着面具的时日里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违心的举动。可吴络羽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就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备,好像他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促使着吴络羽流露出自己的真心。

“我好像是......转校生?”男孩结结巴巴并不是特别确定地回答。

转校生?好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对自己的身份抱有怀疑和不确定,但是今天确实是开学第一天,这个时间转校来也蛮正常的,吴络羽觉得应该把男孩交给老师。

“走吧。”吴络羽离开长椅站了起来,“我带你去找老师。”

“嗯。”男孩点了点头,跟在了吴络羽的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在那条路上走着,吴络羽只记得那条路好长,路两边都是树,云遮掩住了炽烈的阳光,他们走了好久。

“也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走着走着吴络羽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结识某个人,他也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

“什么是朋友?”叫格亚的男孩还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就像是,两个关系很好的人,可以一起玩一起说话之类的。”吴络羽并没有意识到男孩常识的匮乏程度,他也没想到他会有向别人解释朋友是什么东西的一天,尽力比划着想要让男孩明白他的意思。

男孩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听起来很不错。”

是啊,那确实是很不错的东西。如果有一个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如果有一个可以互相理解的人,很多困难很多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可吴络羽没有过那样的人,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更没有人能理解他。

“可我是个很奇怪的人,你可能不会愿意......”不过此时的男孩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也是个奇怪的人,所以我不怕你。”吴络羽又一次微笑起来,他停下了脚步,拦在了这个叫格亚的男孩的面前。

格亚也只能停下,面对着吴络羽。

阳光重新从云层间洒下,把热烈的空气和焦躁的风带了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格亚缓缓伸出手,他在颤抖着,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

“嗯,就这么说定了。”吴络羽握住了那只手。

过去了这么久,在关于那个九月的回忆里,还剩下烈火一样的骄阳、充斥耳边的蝉鸣、树荫下的一点清凉,以及孩子们的小小心思。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周六,雨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房间里昏暗一片,吴络羽坐在床上,蜷缩起来背靠着墙,他无精打采地望着前方,听着窗外的雨声,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去学校,也用不着再去找格亚,吴络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更没有做别的事情的心思。他已经一夜没睡了,大脑空空的,心头好像绑着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闹钟响了起来。

吴络羽像是触电一般打了个颤。

他抬头去看表,已经八点了。

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设这个闹钟。

吴络羽本该在这个时候去咖啡馆打工的,和他平常的这个时候一样。可是吴络羽感觉现在自己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一整夜没有休息让他有些疲惫,更何况比起身体状况他现在心情反而更糟糕一点。

吴络羽想着和雨哥请假,手机拿起来消息还没开始编辑几个字,他就开始犹豫了。

最后他还是删掉了所有的话,从床上爬了起来关掉了闹钟。

破旧的怀表还在桌上,吴络羽拿起来抚摸着,然后放了回去。老妈还在睡觉,吴络羽还记得她今天就要出差去更内陆的地方了,能让她避开这场不知什么时候会停的暴雨也是好事,毕竟现在的吴络羽什么也做不到。

到镜子前,明明没有休息黑眼圈反而消去了,现在的他反而看不出憔悴的样子,正正常常,去店里应该不会吓到客人。

吴络羽还是穿上了衣服踩上了鞋子。

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他应该去,他想和雨哥说几句话。

━━━━●●━━━━

咖啡馆有些冷清,平日来来往往的服务生不见了踪影,门口的铃声自早上以来一次也没有响起过,只有那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仍在岗位上,木质的桌椅上泛着淡淡的光彩。

夏雨君挂断了一通电话,表情失落。他站在柜台前,另一手还抓着擦拭桌子的毛巾,水桶正放在他脚边,在接那通电话前他一直在打扫卫生。夏雨君抬起头望向玻璃窗外,雨幕几乎要把视线都遮掩,他甚至看不清街对面店的招牌,天空的闸门如同崩溃了一般,没有限制地把水倾泻下来,一天比一天更猛烈,耳边只剩下喧哗的雨水声。

夏雨君叹了口气,弯腰把毛巾浸入到桶里,搓洗了一番。正当他直起身时门口清脆的铃声出乎意料地响了起来,夏雨君讶异地抬头望去,他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谁会愿意穿过大暴雨来一个咖啡店里。

来者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及膝裙,肩边挎着价格不菲的皮包,黑色的长发如流水垂泻在身后,中跟凉鞋在席子上跺了跺甩去了水。林凌带着和上周一模一样的打扮来了,她垂着眼眉收起伞,小心地插进了门边的伞筒里。

“没想到来的是你,我都打算去把营业中的牌子翻过来了。”夏雨君舒了口气。

“怎么了吗?”林凌走进店中,她张望四周,“感觉好像没什么人啊。”

“雨太大了,原本来打工的小伙子们都请了假,我刚刚才接到一个和我道歉的电话。”夏雨君把毛巾丢回了桶里,走到门前递给了林凌一打纸巾,“我还是把牌子翻过来吧。你一个人还好,万一再来两个客人我可吃不消。”

“哦,谢谢。”林凌接过纸巾,愣了一下,她站在原地看着夏雨君把门把上挂着的“营业中”翻了过来,“所以说,今天不会再有人来店里了吗?”

夏雨君想了想,他拿起手机翻了几下,然后说:“吴络羽还没有和我请假,大家都不来了,我应该要通知他不用来了。”

“不,不用。”林凌打断了刚要打电话的夏雨君。

夏雨君略带疑惑地看向林凌,“你不会是因为想要见他才来这里的吧?”

林凌干笑了几声,拿着纸巾擦去脸颊上的雨水,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算是吧,想和他聊几句。”林凌的声音弱了一些。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你们不是同班吗?”夏雨君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闹了点小矛盾,我怕他不见我。”林凌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她歪着头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我想着今天刚好是周六,他也许会到这里工作。”

“你们上周关系看起来还算融洽吧?”夏雨君操弄起咖啡机,拿出了盘子和杯子,“所以到底怎么了?”

“夏斯先生不会允许我告诉你的。”林凌有些难堪,她摇了摇头,“抱歉,雨哥,我不能和你说。”

“原来表哥把吴络羽招进店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夏雨君叹气,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事情就简单多了。”林凌低声说。

这句话并不是对夏雨君说的,因为夏雨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别皱眉头,再怎么样你也是个女孩子,皱眉头对皮肤不好。”夏雨君端了一杯咖啡摆在了林凌桌上,“拿铁,牛奶和砂糖都是你平时爱喝的比例。”

“我还没有点单......”林凌困惑着,看向面露微笑的夏雨君。

“我请你的,现在并不算在营业中哦。”夏雨君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然后就背过身去。

林凌木木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杯拿铁,一层轻盈的奶沫漂浮在表面,淡淡的香气已经飘入口鼻,暗棕色的小巧瓷杯和木质的桌子仿佛融为一体,在柔和的灯光下逐渐消解。

她拿起勺子搅拌着搅拌着,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最近夏斯先生有到店里来吗?”林凌一边搅着一边问。

“这周来了一次,跟以前一样,看了一眼就走了,他来的不多。”夏雨君还在擦着桌子,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把全部的桌子都擦干净需要花不少功夫。

“他大概是忘了当初买这里的门面房是要做什么的了吧。”林凌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丝丝的热量,“毕竟从五年前那次以后这个城市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过了,这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咖啡馆了。”

“不管表哥他是怎么想的,既然交给我打理了,那我就尽力把它变成真的吧。”夏雨君笑着说,“你来的也不少,应该也觉得平时客人挺多的吧。”

“是蛮不错的,咖啡饼干都不错。”林凌也笑了起来,“苏滢似乎也很喜欢,一周不吃一次这里的曲奇她就难受。”

“真的吗?哈哈哈,那我的手艺倒还是不算太差啊。”夏雨君开心地大笑。

林凌托着脸看着夏雨君,平时的他大概是不会像这样开怀大笑的,或许他是真的喜欢做些点心才会一直留在这个伪装着的咖啡馆里吧。

就在这时,门口的铃铛突然发出了声响,有人进来了。

夏雨君和林凌都直起了身子望向了入口。

“雨哥,为什么是朝外边的牌子翻着非营业这面?今天不用上班吗?”那个人在门外甩干了伞上的水才踏过门框,他一进来就环视了一圈,“我在外面明明看见里面灯还开着......”

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因为他的目光落到了坐在一边的林凌身上。

“嗨。”林凌尴尬地笑笑,伸手打招呼。

进门的人就是吴络羽,他看起来比林凌想象中的要精神一些。

“今天雨下得太大了,其他人都和我请假了,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不用来的......”夏雨君倒是并不慌张,只是瞥了一眼林凌,“我还要把厨房整理一下,暂时先失陪了。”

他是真的转过身就走进厨房了,门关上得利落干脆。

吴络羽在门口站住,懵了。

林凌在看着他,明显就是想要他坐在对面。

她有话想说。

昨天傍晚的事情发生以后吴络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和林凌有任何的联系了,可万万没想到才第二天就变成了眼前这种情况。

吴络羽不想和林凌继续扯上关系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种再深入进去就永远无法逃脱的预感。

━━━━●●━━━━

这看似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七年里,到底是谁改变了谁?

吴络羽说不明白,他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而格亚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吴络羽的记忆里,格亚似乎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拉他一把。可吴络羽并不明白格亚为什么始终不求回报地这样帮助他,到很久以后吴络羽才明白他们当初友谊能够建立起来的真正原因。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初一的下学期,吴络羽和格亚仍在同一个班里。

他们已经认识了三年多了,无非就是放学一起走,游戏一起玩,作业互相抄,吃饭到对方碗里夹菜的关系。吴络羽觉得格亚大概是在逐渐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出来了,他第一次见格亚以为这是一个文静的男生,结果三年来这个人却逐渐变成了带头起哄干尽蠢事的搞笑角色,很多次吴络羽都被他拽着一起闯了祸,例如把蜜蜂塞班主任的鞋子里或者在男厕所的坑里倒满曼妥思和可乐之类的。

吴络羽很久没有这么被那么多目光注视过了,现在在格亚身边就会自然而然地吸引目光,一开始还觉得膈应浑身不自在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格亚经常和他说没必要这么约束自己,可吴络羽一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就不自觉地想要尽量低调一些把自己的个性抹杀掉,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怪异之处。吴络羽不明白格亚为什么总是拉着他干那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就像是故意要把他往人前推一样,不过他并没有不开心,所以从没有反对过。

那时的吴络羽还在幻想着自己的父亲会回来,他把那块怀表一直带在身边,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回家。那块怀表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虽然它已经破旧不堪也没有办法再运转了,可是带着这块表吴络羽还能想起一点点关于他父亲的回忆。可那时候他太小了,五岁前能留下的印象深刻的东西寥寥无几,吴络羽也知道随着年龄增长这些记忆只会越来越模糊,父亲回来的希望也只会越来越渺茫。

格亚知道吴络羽一直带着那块怀表,吴络羽也和格亚说过曾经发生的事。吴络羽本以为这家伙会冷不丁地蹦出几句怪话把自己呛一顿,可那次格亚听完也只是笑笑而已,什么也没说。

格亚从没和吴络羽讲过自己的过去,也从没有解释过他从哪里转学过来,又或者是没有成年没有收入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吴络羽觉得格亚一直非常神秘,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是个奇怪的人。可是吴络羽并不在意,他相信总有一天格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向自己伸出援手。或许吴络羽会一直带着这些疑问到他们两人的友谊消失破裂,到再也不相见时都无从得知。

尴尬的关系就这样脆弱地维持着,直到那天吴络羽的怀表被人抢走。

抢走怀表的人也是小学时给吴络羽造谣的那个男生,他的门牙长歪了,嘴都合不拢,大概是当初吴络羽用力太猛把牙床打坏了。小学的时候他还很壮,上了初中以后体重飚增直接变成球状身材,分到了隔壁班上。他似乎对自己的门牙被打歪怀恨在心,一直在思考如何报复吴络羽。不知道从哪里问到的消息,他得知了吴络羽很宝贝一块怀表,每天都把它随身带着。这胖子趁格亚不在时拉了几个人在校门口堵到了吴络羽,吴络羽被拽到巷子里挨了一顿拳打脚踢,口袋书包被翻了个遍。

吴络羽清醒过来时正躺在垃圾袋堆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变形,口袋也被撕了下来,包被扔在一边,书倒了一地。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哪里都找不到那块怀表了。他只能认为是这帮混蛋把怀表拿走了,他想找他们打一架再抢回来,但是又认怂了,也许第二天去告诉老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天快黑了,吴络羽万念俱灰,走在街上站都站不稳,背着被撕出一道大口的包,路人都让开老远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又是那样的眼神,又是那样的目光,被那样看着吴络羽总觉得曾经的阴霾还笼罩在头顶,他仍在泥沼中奋力挣扎着。

“你这是上厕所踩到鞋带摔进去了吗?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熟悉的声音。

吴络羽抬起头,格亚就站在他面前。这家伙似乎刚才一直在奔跑,满头都是汗,气息也有些不稳。

“被人干碎了?还是你找别人干架反而被干碎了?”他唠叨个没完,可吴络羽并不想说太多。

他们俩就在路边坐下了,车子和行人熙熙攘攘从面前经过,天色渐暗,路灯接连亮起。

“你说是以前我们班那个歪牙猪头带人来搞你的?”这是格亚给歪牙哥起的第六个外号了,“拜托!都初中了还拿小学的事情来报复,他是怕他的新同学不知道他那副歪门牙怎么来的是吧?这煞笔也是够离谱的。”

吴络羽没有说话,低着头任格亚火冒三丈。

“这你能忍?不干回去?”格亚用胳膊肘捅失魂落魄的吴络羽,“这次兄弟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吴络羽差点被格亚捅倒,他扶着马路牙,摇了摇头,“算了,我无所谓,就挨一顿揍而已。”

“表呢?你不会想让老师帮你拿回来吧?你这白挨一顿打啊!”格亚比吴络羽都急,差点没跳起来,“你要做哭喊着去找老师帮忙的怂货?”

“做个怂货没啥不好,我不想惹事。”吴络羽拽住了格亚的衣角,把他压了回来,“你别管这事了,我当初造的孽,和你没关系。”

“咋没关系,我听你把事情经过说完了,我现在义愤填膺怒发冲冠,我想找人打一架,这事不就和我有关系了。”格亚并不打算息事宁人,那不是他的风格,“倒是你咋回事?人以前那么壮你还能崩掉人家一颗门牙,现在他都快胖成猪了你反而不敢打回去了?”

吴络羽沉默了,他的脸和眼睛都是肿着的,低头盯着马路都看不清路面。不是他不想干回去,他只是想做个透明人,安安稳稳地度过学生时代,让他那个孤单的老妈子放心一点。

去打一架又变成焦点?再一次成为大家眼中的怪人?再让老师认定自己精神有问题?

吴络羽觉得没必要。

即使再受不了这个气,他也只能忍着。

“算了,你别激我,我不吃这套。”吴络羽仍是坐着,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格亚叹了口气,又坐回到吴络羽的身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帮你吗?”格亚突然问。

吴络羽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盯着格亚看,他不知道格亚哪根筋抽了。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一直低调?我记得谁当初说自己也是个很奇怪的人来着?”格亚的记性就蛮离谱的,三年前刚见面时说的话他都还记得,“这就是你当怂货的原因?单纯因为不想闹大?”

被猜到心思吴络羽并不意外,毕竟三年里几乎每天都玩在一起,被猜到并不奇怪。但是相反的,吴络羽却始终捉摸不透格亚的想法,他每天乐呵乐呵的也不知道是真开心还是装开心,也不懂这家伙为啥老是要把自己往人们注视着的地方推,就好像想让全世界都认识自己一样。

“是啊,咋了嘛?很奇怪吗?我不想让老妈担心啊,我是个妈宝,可以了吧?”吴络羽并不打算掩饰,泄气式地承认了。毕竟那是格亚,相处这么久知根知底,掩饰也掩饰不了多久。

“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揍他一顿?”格亚侧着脸看向吴络羽。

吴络羽愣住了,他的眼神是认真的,吴络羽感觉这次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这家伙了。

下意识地,他遵从了内心,点下了头。

格亚龇牙咧嘴地笑起来,“你这不是正在气头上吗?在我面前还装,你真当你能憋多久啊?”

吴络羽捂脸,真亏他以为格亚能认真一回,他实在分不清格亚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当了真。

“算了,我就告诉你我到底为什么帮你吧。”格亚仰起脑袋,看向夜空。

在城市的光彩下,夜空黯淡无星,一片灰暗。

吴络羽不说话,也抬头看天空。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是个很直率爽快的人,一见面就愿意帮我,还立刻就想和我交朋友,我在想我以后可不可以也像这样大方不畏缩?”格亚低声说着,这次他没有笑,也没有故意拉高音调,他在说心里话,“可是我真正地认识你以后才发现你在人群前始终缩着脑袋,避开这避开那,干什么事都是中游。和我听说的不一样,我认识的四年级的你完全不像一个会和别人打架的家伙,因为你完全就是一个淹没在人群里的普通人,而且你是故意这么干的。”

“我想让大家看见原本的你,你本该是个率真直爽的家伙,大家都会认识这样的你。”

“你并不奇怪,你是我曾经的目标。如果他们要误会,那么这个奇怪的人就由我来代替你当。”

格亚缓缓站了起来,朝前踏了一步,“已经成交了,我帮你把那猪头揍一顿把怀表抢回来,你请我一杯奶茶。这次你还是妈宝,并没有出去闯祸。”

吴络羽说不出话来,他哽咽了,原本就不清楚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他抬起头,格亚回头正朝着他咧嘴笑。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吴络羽很难说清楚,他有这种感觉。

过了两天,吴络羽听说格亚喊了一大帮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歪牙胖子和那天一起的几个人海扁了一顿,到最后只有格亚一个人被揪去教导主任那里去了,直到放学都没有被放出来。

吴络羽没有走,他留在教室里等格亚出来。

最后他终于等到了格亚,这个家伙眼睛边上肿起一大块,他们明显人数占优这个带头的居然还能被揍得这么惨。

“呼,那猪头拳头粉嫩嫩的力气倒不小,但是他被我打得更惨哈哈哈哈。”格亚被训了这么久话看起来还是很开心,看来他是真的不怕处分。

“你跟他单挑了?”吴络羽端详着格亚脸上的肿包。

“我这是替你揍的,你可别忘了我的奶茶。”格亚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摆到吴络羽的桌上。

那东西落到桌上砰砰响,表面布满了刮痕和锈迹,但那却是吴络羽的无价之宝。

这块怀表回到了吴络羽的手中。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格亚却帮他抢了回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即将落下,教室被染得一片昏黄。

吴络羽想要说些什么。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谢谢了?”格亚却打断了他。

吴络羽有点想打人。

“感谢的话就免了。”格亚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他看着窗外,看着霞云遮掩着的夕阳,目光深邃得不像个孩子,“其实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

吴络羽并没有理解格亚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没有过多的去在意。

他顺着格亚的视线朝外望去,那是太阳在落下前最后绽放的光芒,绚丽却惋惜。

━━━━●●━━━━

吴络羽并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坐在林凌的对面,看着她慢悠悠地喝完她面前的一杯拿铁,而夏哥进了厨房就再也没出来过了。

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充斥耳膜,吴络羽内心更是混乱不安,他觉得他昨晚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格亚已经回不来了,他的能力也被诅咒封印,没有必要再跟着这帮与他无关的人搅局了,他想要退出。

可是林凌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还有话想和吴络羽说。

“昨天是我错了,我明明说好要尊重你的选择,最后却还是照着自己的意愿指责了你。对不起。”是意料之中的道歉开场,但是林凌这道歉在吴络羽这里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那还找我做什么?还和我有什么关系?”吴络羽已经急着要走了,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说对不起先是一件事,其实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林凌把空了的咖啡杯推到一旁,两只胳膊肘都摆在了桌子上。

这女孩忽然就认真了起来,吴络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问题?你想问什么?”他不明白自己知道什么值得林凌冒着暴雨特地来这里一趟。

“一些关于格亚的问题,一些只有你知道的东西。”林凌的声音很弱,她低下了脑袋,“我需要你帮我,算我求你。”

吴络羽傻了。他想这丫头怕不是疯了,难道她是真心还没有放弃把格亚找回来吗?格亚已经死透了,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知道了就能让格亚回来了吗?可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凌像这样低声下气,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女生会像今天像现在这样因为什么事而求自己。

“如果我说我不想告诉你,你要怎么办?”吴络羽表现得漠不关心,他没有丝毫的动摇。

林凌抬起眼眉,瞳眸晃颤。她看起来并不失望或愤怒,出乎意料的,吴络羽从她的表情里感受到的是毫不掩饰的绝望。

“那就没办法了,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说全部怪我。”林凌闭上眼,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冒着暴雨来这里一趟。”

说着这女孩就要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是说如果。”吴络羽轻轻地一句把林凌的动作打断了。

林凌回过头来看吴络羽,眼神里带着讶异。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吴络羽的语气和话术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这不像是之前的吴络羽会做的事。林凌觉得自己对格亚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到需要让吴络羽来试探的地步。

“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我会回答,你问吧。”吴络羽微笑,伸手示意林凌坐回去。

“谢谢你能理解。”林凌也微笑,她轻轻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林凌已经决定尊重吴络羽的选择,既然他想拉远距离,那林凌也会遵从。

“我想问的第一件事,是关于格亚那里的怀表,和你的那块怀表。”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林凌不打算再拐弯抹角了,“那块怀表和格亚有什么联系?”

“格亚的那块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而我的这块是我爸在离开之前留在家里的。”吴络羽没想到林凌还在对怀表做打算,但既然说好要回答他也没有犹豫。

“也就是说你的那块和格亚没有关系?”林凌抿了抿嘴,她看上去有些失望。

“如果硬要扯上格亚的话,这块表曾经被人抢走过,是格亚帮我抢了回来。”吴络羽揉着太阳穴。

“就这样?没别的了?”林凌皱起了眉头。

吴络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林凌的眼睛,顿了顿,然后才说:“对,只是这样。”

林凌也看着吴络羽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两秒左右,直到林凌闭上眼让开了身子僵持才结束。

“虽然不敢说肯定,但是这两块怀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同一个东西。我之前曾看到格亚抓着他的那块怀表发了很久的呆,那对他大概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即使现在仍然不清楚他那块怀表究竟从何而来。”林凌不再打算深究,接着说了下去,“也许搞清楚了怀表对格亚的意义,就可以解释这几年他那些怪异举动的目的和意义了。”

“是吗?”吴络羽心里觉得好笑,因为在他看来一切都无法再挽回了,“那继续努力吧。”

林凌也只是微笑,她点了点头,“我会的。”

“既然是第一件事,那你肯定没打算只问这一个问题吧?”吴络羽倒是好奇自己还知道什么值得林凌求自己。

“你口中的颜航究竟是谁,他真的凭空消失了吗?”林凌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又开口了。

“颜航......可能吧,他消失了......”吴络羽撇开了目光,他说话含糊起来。

林凌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仔细地观察着吴络羽的神情。

“你认为颜航的消失和格亚有没有关系?”犹豫间,林凌还是把她内心的疑问提了出来。

吴络羽听到林凌的问题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林凌会这样问。

颜航和格亚?

他们会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在一起?

“没有,没有关系。”吴络羽语气坚定。

林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终于算是收拾干净了,平常都有人帮忙的,今天可累死我了。”这时候右手还抓着拖把的夏雨君突然打开了厨房门,他看着桌前的两人都僵僵地坐着一言不发气氛很是诡异,“呃,我有打扰到你们谈话吗?”

狂风带着雨水拍打玻璃,头顶的灯光在摇晃。

林凌提起了包,缓缓站了起来,她朝夏雨君笑笑:“没有,我们刚好说完。”

夏雨君不说话,他把拖把放在厨房门框边,只是看着这两个人。

“谢谢,我已经搞清楚我想问的了。”接着,林凌又朝着仍坐着的吴络羽微笑着道谢。

吴络羽也不说话,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凌从伞筒里抽出她的那一把伞,轻轻推开门,铃声传遍了整个咖啡馆。

“再见。”她轻声说。

门已经被带上了,轻盈的铃铛声响还回荡着,隔桌的淡淡香气似乎仍残留在空气中。

可吴络羽此时的内心已经乱成一团,他实在无法理解林凌的意图,这个女人冒着大雨就为了问这几句吴络羽曾经和她说过的事情,就好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她想做什么?她知道了这些又打算怎么办?这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吴络羽已经开始后悔出来这一趟了,他就应该和雨哥请假在家里躺一上午,把一夜没睡的觉给补上。

“她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夏雨君低声说。

吴络羽茫然地抬头看向夏雨君。

“放心,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只是我认识那姑娘很久了,我希望你不用太担心。”夏雨君目送着林凌从这扇窗走到另一扇窗最后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恰恰相反,她性子很直,有时候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吴络羽又低下了头,他沉默着。

“雨哥,你接下来要打扫楼上对吧?我来帮忙。”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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