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王李琰在徐慕白的陪同下缓慢赶往郓州的时候,在梁山北方一千六百里之外的幽州地界,一匹全身赤黑的骏马正在官道上飞奔,若不仔细察看,很难发现马背之上还有一个人影暗伏。
蹄声滚滚,虽然仅有一匹,却好似千军万马一般。
马是千里马,人是少年郎。
这少年郎深处伪燕心腹地带,仍能如此纵马疾驰,倒不是因为他与伪燕有何交集,皆因座下这匹赤黑骏马的速度实在迅即非常,根本不虞暴露了行踪会被伪燕贼军盯上。
此时此刻,他骑马离开乌德鞬山已过了三天,除了黑夜降临才会休息,白昼里都是在扬鞭疾驰。
日行八百里,从那草黄雁飞的北地来到燕云之地,这里不是他此行的终点,他的终点在郓州。
他千里闻讯自己的一干好兄弟在如今乱成一锅粥的大唐天下轰轰烈烈地干出了一番业绩,同样他孤身一人在这贫瘠的塞外之地,也不负兄弟的重托,得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
之所以赶得如此焦急,实在是他根本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之情,他需要与自己的兄弟一同分享,也需要与自己的兄弟并肩战斗。
大半年了,他一个阴鸷孤僻的少年郎为了给众兄弟解围,为了维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安全,孤身一人闯入漠北,凭着手中一张硬弓,背上一壶羽箭,以及座下那称绝于世的三匹神驹,硬生生在茫茫草原破开一条生死天路,闯出一个威震草原的“天弓”名声。
大半年的生死历练,他的贯日一箭,真的已到了贯穿日月的地步,他的一张九石硬弓,只需要拉开弓弦,凭着那弓弦颤动而起的声音便能将天上的大雁惊坠于地。
更可喜的是,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只用一箭,便贯穿了挡在阿史那承庆大帐前的两名亲卫,箭镞不止,刺破帷帐,最终射进阿史那承庆的眉心。
阿史那承庆死,他那暗中积蓄力量许久的阿史那月终于爆发,率领一干心腹左冲右突,左砍右杀,竟然在四分五裂的突厥众部卒之中占稳了一席之地。
但有对阿史那月心怀不轨的部卒首脑,不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射杀,就是在外出打猎时意外身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厥部落的酋长领着族中的敢死队夜袭阿史那月的营帐时,却不经意看到圆月之下,三里之外的山坡上,隐隐有一人手提长弓,仰天一箭射向天上的月亮。
等到在他满心好奇地注视下发现那射向天上圆月的一箭竟然是向自己的夺命一箭,顿时吓得哎呀一声坠落马背。
长箭自天而降,端端正正从马背贯穿而下,那战马在酋长栽倒在地的同时,也长声呗嘶,喷血而死。
若非他被吓落战马,恐怕那时便会与他心爱的战马一起奔赴黄泉。
天神之弓!天神之箭!
有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那酋长哪里还敢对阿史那月的部卒有所企图,领着部下夹着尾巴便屁滚尿流地逃了开去。
有这天神一般的少年郎暗中辅助,又有阿史那月的非凡胸襟,还有从阿史那承庆那里继承而来的三千最强战马,一时间,阿史那月的部卒便如磐石一般在茫茫草原扎下根来。
而这少年郎,终于如愿以偿,俘获了饱受过困苦折磨的阿史那月的一颗芳心,进入了她的营帐促膝剪烛。
现在,他要将这些好消息与自己的兄弟分享,他要为自己兄弟那番雄图霸业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就是他,那个从未改变过的孤独少年郎赵四狗,如今已改名的赵思哥。
自从巩县一别,他与龙影军便断了联系,混迹在阿史那承庆的三千战马之中,一直跟随到了漠北乌德鞬山阿史那承庆的老巢,经过日日夜夜对那贯日一箭的研究练习,终于得以领会了神箭门绝技的精髓要义。
两个月的蛰伏,他已如一粒卑微的尘土,隐伏阿史那承庆的地盘内,默默地等待着那可以一箭封喉夺命的机会。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两个多月的等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匍匐在距离阿史那承庆的大帐一里之地的山坡上,发现阿史那承庆从未在黑夜亮起灯火的营帐竟然亮起了灯火。
虽然距离一里之外,但他却能够清晰地看到阿史那承庆映在帐篷壁上的雄壮身影。
那个角度,那等机会,实在是他等了好久才等到的最佳时机,虽然在阿史那承庆的影子前面,还挡着两个亲卫。
可惜,已经参透了贯日一箭奥秘的赵思哥,哪里还担心这两面人肉盾牌。
一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箭,搭在九石硬弓上,将长弓拉得如头顶的满月。
指松,弦动,箭飞,破空之声虽然能够引起亲卫的警觉,但当他们发现迎面而来的一抹黑点时,已感觉喉头一凉,下一刻便不知阴间阳间了。
影杀之名,从他射杀了阿史那承庆那一刻起便传扬开来。
天弓美誉,从他仰天射月的一刻起便无人不知。
虽然数月之后的草原上无人不知影杀和天弓就是一人,但那时他们已经或多或少地向阿史那月表示了臣服,还能对这个被阿史那月视为莫大依仗的少年郎说些什么。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阿史那月已经与赵思哥情义相许,订了终身,或许他们连腹诽都会扼杀在摇篮之中。
带着天弓美誉的赵思哥虽然凭着一己之力,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漠北站稳了脚跟,但与他出身入死的兄弟却还生死未卜,怎能不叫他日日夜夜的担心?
他想返回中原,可惜李钰等人一直音讯袅袅,兼且他和阿史那月之间,刚刚进入如胶似漆的阶段,怎么忍心在她立足未稳之际返还。
另外,他离开中原之前,李钰等一干人等还在亡命天涯,最终是否成功脱逃,他也并不清楚。
有此种种,他决定再在这茫茫草原多陪陪自己那苦命的又惹人爱怜的女人,那个外表看似刚强不已、实则内心柔软至极的美丽女人。
不过,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四天前,中原有一支小商队不畏战乱频仍和突厥的凶残,竟然跌跌撞撞地潜入到了阿史那月的地盘做买卖。
如此机会,赵思哥怎会放弃打听的机会,没想到,他刚刚开口询问,那商队队长竟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大唐天下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做了一番汇报。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商队队长好像对于龙影军的事情格外了解,十句之中倒有五六句是在向他诉说龙影军的种种。
任凭赵思哥多么聪明,他也不会想到这支小小的商队竟然是龙影军派出的消息探子,目的自然是将现在龙影军的近况向北地散播,以期生死不明的赵思哥能够知道现在的龙影军近况。
当然,这小队也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就是龙影军元帅的结义四弟赵思哥,一番叙说之后,便又匆匆赶路,向着下一个部卒散播消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