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阴那块石壁钻出来之后，我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脑子里一直回忆着离开鬼王宫之前的画面，说真的，跟幻姬接触的时间虽说不长，但我对她印象还算不错，在天心岛这个大染缸里待了那么久竟然没被洗脑，还保留着自己的判断能力，这点就很难能可贵了。
所以一听见她说这可能是我俩最后一次见面，我心里多少还有点别扭。
不过别扭归别扭，事儿总归是要办的。
我顺着那条记忆中的路走到孟无尘曾经居住过六百年的茅草屋，又翻过草屋后面的山坡，走到那块刻着‘生人勿进’的巨石面前。
一时间竟然有些唏嘘，想想当初，我跟个愣头青似的误打误撞闯到这儿，跑到山阴城，被刘翠云拉进翠云楼，遇到小嫣，又被尹无心给送了出去。
这一串经历，对于当初的我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似的。
再想想现在，山阴城对我来说已经不算神秘了，可当初那些人也都不在了，短短几年，身边的人和事全都变了，也不知道端午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怎么，想起自己第一次来鬼门关那天了？”
尹无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着一阵积雪的咯吱声，他站在我身后站定：“怎么样，在鬼族的行动还顺利么？”
“还行，反正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我就是跑个腿儿。”
其实我早就发现身后有人在靠近了，这气息还挺熟悉的，就没回头看。
但来的人是尹无心还真有点让我意外，我回头问他：“烛龙让你来的？”
尹无心点头：“是，烛龙前辈通知我到翠云楼碰面。”
“那就走吧，别耽误事儿。”
我说完之后就一步迈了进去，尹无心跟在我身后，走在通往山阴城这条小路上，两个人的步子不紧不慢，不过谁都没说话，只能听见积雪的咯吱声。
直到隐隐约约能看见山阴城内建筑的影子了，尹无心才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一声：“转眼几年没回来了，山阴城还像从前似的，没怎么变样。”
“这就证明你其实没那么重要，没了你，这些孤魂野鬼还是照样活。”
“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是它们的主人。”
尹无心轻笑一声：“所谓尹先生，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我不咸不淡的敷衍他：“谦虚了，你有能力，所以它们才会喊你一声尹先生，用六百年时间组建一支忠于自己的大军，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真以为这是凭我一己之力做到的？”
尹无心背着手，目视着前方：“我只是名义上的管理者，烛龙才是山阴城真正的主人，和你一样，我也只是个跑腿儿的。”
“嘿呦卧槽，当个跑腿儿的你还挺自豪。”
我边说边摇头：“要是青鸾还在就好了，有她在，谁敢把我当跑腿儿的使唤？话说尹无心，我知道烛龙培养你的目的是想推翻冥府现有体系，让你和你手下的人成为新的管理者，不过你觉得它会怎么对我呢？”
尹无心看着我问：“此话怎讲？”
“意思就是，我认为烛龙和段天跟我从来都不是一条心，否则不可能连要对鬼族动手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不告诉我。”
我转身面对着他：“也许只是把我当工具，工具嘛，用过就可以丢了。”
尹无心微微摇头：“也有可能是你想多了，对鬼族动手是临时起意，因为我最近才得知传送门的信息，汇报给段阎君，他才做出趁机剿灭鬼族的决定。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不对，既然段阎君没把计划告知你，那你怎么会自己跑到鬼族领地去的？”
他一问这话我当时就乐了。
也是带着几分自嘲的意思，我把跟段天分开之后，临时起意带着王子坤去找那些冻死鬼，最后追踪那个天鬼到石壁的事儿给他讲了一遍。
然后尹无心就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说：“也许段天早就从你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你对他有隔阂，所以才故意这样安排，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想坑害你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所以你的那些担忧、防备其实都是没必要的，倒不如稳下心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引路的事，交给他们去做就好。”
我问尹无心：“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高看他们了？打个比方，咱俩在鬼门关遇见，我临时起意，现在就出手把你给杀了，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没有这种可能，因为你一定不会这么做。”
尹无心缓缓摇头：“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手杀人的疯子，而且祝融驳，你太老实，也太容易相信人了，论阴谋诡计这方面，你们巫可能连人类的十岁小孩都比不上，当然，申公序可能是个例外。”
我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尹无心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很聪明，在人类社会生活这二十多年来也锻炼出来了一些城府，但在段天他们这些活了上万年、老谋深算的人类面前，这点心机和城府根本不够用。
哪怕不拿他们举例，单说我自己，你第一次出现在山阴城，咱们还没见面之前，我就已经让刘翠云安排好一切了。
你当初在翠云楼见到的小嫣，其实就是刘翠云安排好、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她这几年一直在向我传递关于你的情报，可别说发现了，你对她甚至连一点怀疑都未曾有过，祝融驳，我只能说青鸾这些年来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对人连一点最基本的防备之心都没有了。”
就跟他吗五雷轰顶似的，尹无心的话当时就把我给说懵逼了。
小嫣竟然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线人？
说难听点，听他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我甚至比得知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时候都难受。
“你确定你不是在忽悠我？老子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