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刘光蹙眉,“你就不怕盖某寻死,把秘密一辈子埋下?”
李斯但笑不语,举起渊虹放在月色下,石台下水波粼粼,映照出剑身光华灿目。
“刘先生为什么出逃?”李斯拂过剑身,忽然淡淡问,少羽一愣,不明白李斯话锋一转又起了什么诡计。
刘光不语,却拧紧了眉头。
“若李斯记得不错的话,刘先生是自愿投奔秦国的。”李斯望向刘光,继续道,“而且,盖侍卫曾屡建奇功,凭借一身武艺,成为秦国第一剑客,陛下钦点的近身侍卫,前途本是一片光明。”少羽愈发不懂李斯要说什么。
“然刺秦事件后,刘先生却不明原因的孤身从咸阳宫叛逃而出……”李斯望着石台下渐起的波澜,“只带着渊虹出逃……”
刘光忽然浑身一震。
“渊虹是在残虹之上打造的兵器,而残虹的主人,是荆轲。”李斯语毕,望向刘光,男人一动不动,连气息都凝滞了。
“李斯记得,刘先生和荆轲似乎在宫外时便相识,算得莫逆之交,那刘先生出奔,只能是因为这个人,李斯说的可对?”李斯盯住刘光的眼睛,语气忽然变得冷冽,“那秘密在残虹上,对不对!”
刘光终于抬起来头。
“秘密已经被我毁了。”
“可是刘先生刚刚还威胁我说不放了你这位小朋友,就要把秘密埋藏起来,莫非只是在虚张声势?”
李斯的笑意中透出一股冷来,忽然贴近刘光耳边低语了什么,刘光浑身一僵,随即颤抖开来。
“罢了……”李斯缓缓闭目,慢慢收起地图揣入怀中,仰头透过漏洞处飞泻而下的银河看天,月过中天。
“李大人。”抓住刘光手臂的一个大汉忽然开口道,少羽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看来波澜不兴的水潭里,水位竟已长高了数尺,而且还在继续涨水!
“恩。”李斯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刘光,身后的大汉便过去背过刘光的手捆住了他,而这边制住少羽的大汉就一脚踢倒了少羽。
“今晚月圆且星斗高挂,此洞穴内会涨水数尺,二位便在此吟赏月色,到黄泉相认去吧。”李斯的声音低了不少,好似没了力气一般,说话间,水潭深处又喷薄出一股水流,水波翻滚开来,急速上涨。
最后看了一眼趴伏于地上一动不动的刘光,李斯蹙眉转身挥衣行远,三人都消失在洞口外时,缺口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少羽的心彻底沉下去,李斯把仅有的缺口堵住了,如此一来,这个巨碗便成了一个真正封闭的容器,若是他所言不假,那自己和刘光就要被活活淹死在这里。
少羽心里越急面上就越显冷静,他强迫自己静下来想下一步,“先生可知少羽是如何找到你的?”说话间水位又涨了些许,少羽努力向刘光处挪去,半身都被水打湿了,还要一边挣着绳子一边说话,他知道,此时必须保持刘光清醒。
刘光不语,少羽心里担心他撑不住,只得加快了背后的动作,一边继续道,“我知道先生有能耐避开少羽派出跟踪保护的人,先生放心,你的行迹一点也没有败露。”察觉到刘光的神色似有了一丝变化,知道他还未昏迷不醒,少羽稍稍放下些心来。
“我追到的是他。”少羽仍奋力挣着捆住他手腕的绳子,一边用下巴努了下倒在地上已被水没过一半的秦舞阳。
“我总觉得此人一股说不出的别扭,那日从军医处拿药时就觉察了,这人手上的泥土从来不曾抹掉过,却不是因为日日和药,而是为了隐藏拇指上的老茧。”
亏了那日他去看刘光时想不出理由借了药碗一用,那淋湿的汤药湿了秦舞阳手上的泥土,他才得以发现。
这不到半柱香的工夫,水位却已经长高了一丈有余,少羽神色严整,忽然一撤手,从绳子里脱出来。
“先生!”少羽赶快跑去解绑住刘光的绳子,一扯却没有断。
“他们对先生用的是牛筋绳?”牛筋绳遇水收缩,只会越扯越紧,然更让少羽一惊的是,触手的皮肤滚烫,刘光体温高的不正常,脸颊上也染了一层落日色。
“少羽,你快走……”男人神智已不清,却还是拧眉含混着道,水位已经涨到了腰间,憋闷的感觉更加明显。
“少羽绝不会丢下先生一个!”少羽紧紧揽住刘光的腰,眉头紧蹙,忽然一用力,便把他带了起来。
“这样都走不掉……”少羽不听,又试着向高处一个石台处飞掠,奈何身在水中还带着刘光,根本施展不开。
“唔……”强大的水流从暗河中冲出撞上后腰,少羽连站稳都已很难。
“我去凿开出口,把水泻掉,先生撑住!”少羽艰难的将刘光抱到一根粗壮的石笋处,将他的衣服和石笋绑在一起。
正当少羽要冲入水流中时,却听到一声大喊从洞顶出传来。
“大叔!!”
少羽看到一个人影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但是接下来的举动却险些将他气死!
少羽还没来得及叫“天明!”,棕发的毛小子便一跃跳了下来。
“少羽!”天明一落到水中便向着刘光和少羽游了过去,少羽气的浑身发抖,才要大骂,却看见洞顶处又有人探下头来,火红的颜色除了龙且还有谁?
“哟~小不点儿还活着不?~”龙且探下头来打招呼,少羽一愣,听见上面又有人问。
“少羽?”谢天谢地,那是项声的声音。
“在这儿!”少羽一手抱住刘光的腰,向着天明游去,水很凉,他尚且觉得冰寒刺骨,何况旧疾在身的刘光,少羽努力忽略心里的不安,赶快单手向着天明游去。
“少羽,大叔他……”天明游到少羽和刘光近前,却再问不下去,刘光眉心紧蹙,身子抖得厉害。
“快放绳子!”天明的神色明显慌了,少羽一手拍上天明的肩膀,“冷静,我们快些,你的大叔还有得救。”
少羽把刘光交给天明抱着,自己去拉绳子,水早已没过了头顶,两人都在水中漂浮着,努力维持平衡,刘光的衣衫本就被扯坏了,此时残破的麻衣漂在水面上,水花打在他面颊上,愈显憔悴不堪,彷佛不碰都会碎裂,少羽蹙眉看着天明双手颤抖的抱紧刘光,努力不让他浸在水里。
把绳子绑在天明身上,少羽先让天明将刘光抱出了岩洞,自己才上去。
而此时的水面竟然已经接近了洞顶垂下的钟乳石,算来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可想而知,若是龙且、项声没来,他一人即便能凿开出口,此时刘光也早就被水淹的撑不下去了。
不能说不后怕,少羽气喘吁吁的爬上洞外,擦擦额头,看见远处的天明正把刘光放平躺,正一翻身要走过去,却被项声拉住。
“啪!”的一声,少羽被掌掴的几乎摇晃了下,惊呆的看向一脸怒气的项声。
“胡闹!”项声扬在空中的手还没收回去,看向少羽。
“若不是我发现了你最近有蹊跷,注意到马不见了跟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后果吗?”项声鲜少动怒,少羽低下头无话可说,却见项声忽然俯身半跪下来。
“属下以下犯上,当以军法处置!请少帅降罪。”项声神情严肃,少羽却轻叹口气,“此处不是军营,勿以军法论之。”
“小声,你这一巴掌,到有些打醒了我,谢谢。”少羽在项声肩头拍下,就忙去看刘光,天明正坐在刘光身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都不愿眨一下,似乎一眨眼,刘光就会消散开一般。
刘光眉头紧蹙,气息凌乱,面色也不正常的泛红。“必须先找地方把湿衣服换下来。”少羽也从没见刘光烧成过这样,说不慌张是假的。
“送这位先生回军营?”龙且正收了绳子升起堆火来给刘光取暖,就指着山下的一辆马车问。
“不。”少羽站在山崖边目视远方,任夜风吹起发丝千缕。
“去吴中城。”
东风飘兮!河边校场之上,项氏八千精骑整装列发,各个金盔铁甲,黄色的旌旗面上绣着火红的“楚”和“项”字。
旗幡招展中,骑兵们按列排开,马儿们瞟肥体壮,骑在马上的男儿也各个精神抖擞,严肃的神色中显出憧憬与热望,他们此去渡江,既是为了反秦复国,更是为了满腔的热血豪情而战斗!
为了这八千精骑的装备,连日来项梁和范增考究各地武器之长,自行设计改良再命吴中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吴中虽为鱼米之乡,铸造之术却自古冠绝天下,此番一来,这只部队更如同藏于鞘内的利器般,等待一试锋芒!
而此刻,这八千精骑全部集结于淮水岸边,万马齐嘶,气势震天!没人会怀疑,这只队伍将所向披靡,因为它不仅是项氏心血的结晶,更是楚国全民的希望和骄傲!
少羽身披战甲,英气逼人,此时他正身骑骏马立于众将领之前,而他身前,一身戎装的项梁正一手拔出宝剑,另一手端起酒碗来,少羽和前排的将士们也便效仿着举起碗来。
校场外,江东父老们自发的立于瑟瑟寒风中,为他们的丈夫,儿子践行!
项梁忽然调转马头,仔细地看了看身后乌压压的百姓们,凝眉举起碗来喊道:
“楚国的父老们,亡秦必楚!此渡江一去,就放心的将你们的子弟交与项梁吧!我必会视他们若自己的子弟一样!”
几百个碗一齐掷地而碎!
人群和兵士们都发出整齐的呼喝声,撼天震地,却无一人悲泣,就这样,东方天色微亮,项梁和项羽率兵在一路顺利的情况下渡过了淮水,向着目标——下邳进发!
“少帅,照指使,今日营地已基本部署妥当!”小兵抱拳道。
“好,我知道了。”小兵退下后,少羽起身拉开了窗帷,天色未明。
已至三月,不知不觉间,距离渡江竟已过了将近一月,少羽看着帐外树尖上冒出的新绿,揉了揉疲劳的双目。
陈婴所在的东阳县果然于此月起义,并近日归属了项氏,而黥布也依照诺言率部队到来,陈婴的人马与黥布的义兵再加上项氏自己的部队,一共凑足了七万人马,这几日范增忙着统筹编制,项梁则与将领们草拟着近来的军事计划,忙得不亦乐乎,就索性把练兵和营地规划交给了少羽管理。
少羽接下任务照办,议事时便也只在席上听着,鲜少发表言论,虽常走神,旁人却也很难看出。
“三月了……”少羽吸一口江北的空气。
刘光已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少羽回营时正赶上操练,龙且比划着新枪望向少羽。
“小不点儿你快看,这批兵器实在好的很!”
“我没空。”少羽凉凉地丢下一句,就带了队去操练。
晌午时候,有小兵来通报,说项梁和范增喊他去大帐议事。
少羽随手换下衣服,却发现怀中有东西,拽出来一看,是早上自己从男子脖子上摘走的那个金环。
金环不大,也就戒指大小,做工倒是精巧,正是一只鱼首尾相接的样子,衔接的地方很窄,也可能是耳环一类的,总之是女子的物件,少羽挑眉,看起来倒是挺值钱,当时一时兴起顺手摘了,也没注意,现下想来自己做的确有不妥……
摇摇头,少羽想过几日若等不来那男子,便自去寻了他将此物归还,会挂在脖颈间的女子送的物件,许是很重要的东西。
跨进帐子,少羽一愣,竟是项氏所有将领都基本到齐了。
“今日,项梁将各位集结于此,是为商讨大计。”项梁站于案前,沉声道。
“秦嘉立景驹为王,现居于彭城以东,坐拥十五万大军,其以睢水和淮水为依托,正好挡住我项氏去路……”少羽蹙眉,项梁所言不错,不除去秦嘉,项氏便取不到彭城,此一战,在所难免。
“陈王生死未卜,秦嘉自立为王难以服众,然我项氏从不做无谓杀戮,若能避免此战,言和是最好。”项梁叹口气,将士们的神色各有不同。
“其实……”项梁淡淡道,“召平先生已自愿作为项氏使者,前往说服秦嘉军了。”
此话一出口,人群立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说秦嘉出身江湖,粗莽狡猾,召平先生此去恐是祸非福,更有人置疑召平的来历和能力,一时间,帐内满是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