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怕……”
“那你在怕什么?”
“……”
“什么?”
“你总是赶我离开。”
扶了刘光肩,对着他调了落寞的眼神,脸上写了伤心的表情,有些心疼。用着最温和的声音开口,并着轻柔的笑,似是要眼前这人安心。
“子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希望子房能够像以前一样,现在这么轻易满足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你。子房,你非是池中物,师兄只是希望你能够在属于你的世界有一番作为。子房,师兄可以等你回来。师兄没有天下的抱负,师兄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够无悔的过完这一生。师兄的生活可以很平淡,但你不属于平淡。子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沉默,寂静的夜里。颜路却盯着眼前的人儿皱了眉,担心这人儿会固执的不肯听劝。明亮的月,却是这时被乌云遮了澄澈,顿时,两个面对面的人却不见了对方的表情,一瞬间仿佛距离很遥远。
“恩……”
点了头,却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又补了一句。相信揽着自己的人不会失言,便是决定了要做的事。师兄说可以等,既然他可以等,自己为什么不能等呢?已是等过了十三年不是么,还会在乎多等吗?
听了回答,才便放了心,一时间涌起了方才在有间客栈被强压了下去的悔意与心疼。伸了手抚着刘光的脸,被渐而显露的月光映的显了方才被自己出手红了的脸颊。
“对不起……”
“二师兄下手好重,好疼啊。”
强作无事,笑答,只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不错,已是十三年过去,却何必在意这一时一刻。然则被这几个月来的幸福感泛滥了心底,不想舍却。总还是有那么些留恋,便是真的想去山外的那个错从复杂的局势间翻云覆雨,却终是绊在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间。
怎会看不出他的强笑,只见了这人儿不若前般矛盾。心里留下的全是满满的心疼。轻笑着做平静之声。
“前儿见了溪那边的桂树开了花,明日做桂花糕来给你吃,算师兄赔不是。”
真个想不清这俏人儿怎就爱吃了那甜甜的桂花糕,还在小圣贤庄时,便是到了桂花开的季节,他定是日日去了丁掌柜那里吃上一份。
听得有桂花糕可食,心里的满足便又回来了,开怀的笑,真正绚丽的笑容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恍若珍宝。
“快睡了,明日还是要去有间客栈的吧?”
“恩。明日师兄与子房同去吧。”
点头,却牵了那人的手向着茅屋走了去。
隔日,却是个明媚的好天气,这几日来的不安情绪昨日逝尽,便一觉睡至辰时,被耀目的阳光吵醒。起身打点好衣裙,随意束了长发步出门。
院子间,被耀目的阳光铺满,石桌边,却是颜路正坐着不知摆弄什么。缓步上前,先是闻见了淡雅的清香。桂花之物,香氛甜淡不腻,虽不及荷花清雅,却也是胜过牡丹华贵。
“这花做了吃食难免可惜了些,不若便留作了香包,也全了这花的余韵。”
挑拣的人闻言,便就抬了头,这几日,晨间第一次见他,想是昨晚睡得极好,今日看来倒是神清气爽,风姿俊朗便也全显了出来。浅笑,这人儿真个是遮掩不住的耀眼。
“香包可难倒我了,子房可会做?”
“小时候见娘亲用用丝缎逢制锦囊,将些花瓣晾干了封进去。却是并不难的。”
“既然子房知道做法,我便帮你晒了这花,子房来做如何?”
“好啊。”
只顾着与颜路将些做法,想着将这馨香盈满一室,却不曾注意了颜路笑意不止的表情。不闻颜路回答,望过去便是坐着的那人脸上颇具深意的笑。忽而意识到方才的话,香包之物,好似女红之属,自己身为男子,却怎的议起了这些。
不禁红了脸颊。一旁颜路见刘光微红的脸,自是知道他已想明了方才话语间的不妥,却是笑的更深,有意逗他一逗。
“子房莫不是要做个女子?想来子房若是女子,定是风华绰约。”
“二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笑意盎然的看着那个无措的人儿,难见他这么轻易被自己岔了话题,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包了那些已清洗净了的碎花,卯时涉水采来时,却还带着些露珠,这时已是散尽,却是干净灵动了。走了过去,将那一包遮不住清香的桂花摆在了刘光手里,语气虽不见得认真,却不是调笑。
“这时间刚好,这些剩下的碎花,却还要子房做成香包了。”
言罢,却是向着厨房。便是此时,刘光才发现空气间一丝夹着桂花香的甜腻。是二师兄昨晚应下的桂花糕了吧。只是却还多摘了这许多,想来,是他知道自己定会流连这味道吧。想着,便也就将那些碎花收回了屋中,只等着何时真的做个香包来。
她站在长长的队伍中,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看身边的人,有的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像是沦落街头的乞丐;有的穿戴整齐,面白嘴红。
像是戏班唱戏的花旦,也有身披铠甲的士兵,十月怀胎的妇女,只是这里所有的人,都与她一样,身体透明着,脚悬空着,脸上挂着一丝深深沉沉的留恋……
她抬头摸摸头上的那块血迹,摸到一团空气,感觉不到疼痛……
牛头马面在前边喊着,说他们这些已经离开尘世的亡魂不能太执念,说前边到了奈河桥,喝了孟婆汤,这一世的所有恩怨情仇都会统统忘掉。
她想了想,觉得忘了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一世,她欠他太多了。
前边的几只鬼魂走过了奈河桥,孟婆端着碗对她说:“来,喝下去,喝了重新做人。”
她接过碗,尝了一口,觉得那汤药像是白醋一般酸涩,实在咽不下去,磨蹭了半天也没喝完。她后边的那只鬼推了她一把,说她别误了他投胎的时辰,谁知这一推,那口刚入口的汤药便呛出了一半,她赶紧用手捂住口,生怕被孟婆发现,会再给她一碗那难喝的东西。
喝完孟婆汤,她只觉得头晕忽忽的,跌跌撞撞上了奈河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羽站在窗边,感觉窗外的一阵凉风吹得人发抖,他抬头看看天,乌云密布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屋内刘光正在对这次的秘密计划做最后的说明,这次蜃楼之战是救出月儿的最好时机,不能出半点差错。楚家此次负责打先锋,给嬴政和阴阳家来个措手不及,而后墨家等人长驱直入。一举将月儿救出。
刘光用笔在蜃楼的结构图上画了一个圈,再三叮嘱道:“此次目的只在救出月儿,万不可与敌人纠缠,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来说,恋战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众人纷纷点头以示明白。高渐离思量着,此次计划自然是天衣无缝,但若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便是前功尽弃,而所有人中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天明,只见他转身对天明说:
“天明,你要记住,身为墨家巨子,莫不可冲动大意,一切按计划行事,不可胡来!“
天明点点头,收起了了平日的调皮,认真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乖乖听话,救出月儿,不会让嬴政利用月儿炼长生不老药!”
说完天明走到少羽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次就先让你耍耍威风,可不要让大哥失望!”
少羽咧嘴笑了,这小子还是那么自大啊!
“大哥做事,小弟放心!”少羽笑道。
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便各自去准备了。屋子里只剩下班大师和盖聂。盖聂早看出班大师心中有疑惑,便问道:
“大师从刚才便一直皱眉,不知为何事苦恼?”
班大师摸摸胡子,叹气两声;
“公输家的机关术果真大胜从前,不仅构造精妙且攻防戒备,若不是有这图纸在手,老夫实在难以看出破绽,只是……”
“班大师是怀疑这图纸的来意?”
“这图纸这般精妙细致,自然不会是假的,只是这图纸是石兰所给,石兰所属蜀山与阴阳家本是同宗,只怕这其中有诈!”
盖聂心中自是明白,这蜀山与阴阳家虽百年前就分离了,但是其间到底有没有联系是无人知晓的,可是他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石兰并无恶意和杀气,况且石兰曾从大司命手中救过天明和少羽,他实在不愿意把她当做敌人。
可是世事难料,在这样的乱世中有很多事情是很难看清,于是盖聂道:“我尚不相信石兰是敌人,但也得叫众人多加小心才是。”
班大师点点头:“希望如此。”
震天的雷声从远处传来,天边的乌云下电光闪闪,大风把这山上的草木都吹弯了腰,雨点零零散散地从天而降,打在脸上便觉一阵冰凉。
她感觉身体内有一股热气在不停地蹿动,将浑身的痛楚一点一点的吸收,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扶住一颗大树便倒了下去。她倚靠着大树,只觉得身子像年过七旬的老人那样使不上力气。她伸出右手,慢慢握拳。
将体内的真气聚集到右手手腕,然后咬着牙,忍着痛,双眼凝视那渐渐变红的手腕,只见那手腕中间,渐渐浮现一个黑点,那黑点越变越大,从她的血管中爬出,“咚”一声掉在地上,没了动静。
她捡起那个黑点,默默地看了良久。
那是一种叫“化毒”的蛊虫,能吸收毒素,只是当它将毒素吸收后,生命便结束了。
这是她最后一只化毒蛊。
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山中本就潮湿,这会儿风雨交加,便更是让人觉得阴冷。
她靠着树,闭着眼,任凭雨水拍打着身体,似乎这样才能让体内的热气散去。过了片刻,她觉得身体不那么热了,有了力气,便想起身下山。刚一站起,那脚边的白石便闯入她的视线,那是一块洁白光亮的石头,没有一点多余的花纹,精美至极。
白石下长着一株带着花苞的兰草,娇小却青翠。此时忽挂起一阵大风,风如龙卷,仿佛要将这兰草连根拔起,她想上去护住那株兰草,却不料这时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她心一紧,掀起那块白石,将化毒蛊虫压在下面。
来人是龙且,他看见她站在树旁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兰姑娘,可找到你了,那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到这荒山上来了?”
石兰拍拍身上的泥土,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便来了,有什么事吗?”
“将军说很快就要启程去蜃楼了,让我来寻你回去。”
石兰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要出发,她仍觉得还有些乏力,但她没让龙且看出来,轻道;“知道了。”
少羽的心理很矛盾,到底要怎样对待这个女子。明明那个皓月的夜晚,当她的面纱掉落的时候,自己是那么惊讶于她的美丽。丝丝清秀的长发,清澈如镜的眼神,仿佛超脱尘世的仙女一般。
可是蜃楼一战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自己被她骗了吗?蛇蝎姓张,这才是真正的她吗?
“将军,你来看看这个!”
听见龙且的叫喊,少羽转身进了屋里。
蜃楼一战虽然失败,所幸楚家没有覆灭,大多数人都跳海被海水冲到了岸边,来到这个叫即墨的地方。
少羽见龙且手中拿着一个盒子,他定睛一看,那盒子中竟然有三只活生生的黑色虫子!
“这是何物?”少羽问
“不知,是兰姑娘身上找到的。”龙且答道。
少羽仔细观察那三只虫子,头大身小,有八只触角,奇丑无比。
“将军,石兰本事蜀山弟子,西蜀部族擅使巫蛊之术,迷惑心智,这虫子怕是对我们不利啊!”一个将士说道。
这将士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是因为石兰,他们才落到这个地步。
少羽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石兰,走过去,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心中仍有一丝担心,但此刻的他,不敢承认自己的担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对石兰了解太少了。
“龙且,将这虫子烧了!”少羽命令。
“是!”龙且不敢多言,拿着盒子王伙房走去。
夜深了,今晚天空是一片漆黑,看不见半颗星星。
第三个夜晚坐在石兰的房前,少羽守着她,害怕她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心急,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但是也许,是少羽更想早点看见石兰醒过来。
其实少羽想过,若是石兰真的骗他,有何必再回到大司命面前,又何必拉着自己跳海呢?
正想着,身后的门“咣”一声开了。
石兰惊讶少羽会坐在门前,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说什么。
“你醒了!“少羽先开口了。
“恩。”
二人对视着,沉默了片刻。
“你……相信我?”石兰问。
“仙童仙女,嬴政想利用月儿炼制长生不老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能完成,我已飞鸽传书给墨家,他们半月之后会赶到即墨与我们会和。”
少羽没有正面回答,但是石兰明白。
“有没有看见……我的盒子?“石兰小声的问。
“烧了。”简单的两个字。
听到少羽这话,石兰的心中没有半点波澜,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或者这样才来的干脆。
这是她上辈子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