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猎镇北坐沉江畔,南朝兰若山,东搭医馆,中立集市学堂,紧西边有一条河,过了河便上了山,这山林中埋着数不清的坟,坟地里有一户人家。
这家人是外姓迁来,虽不曾与白氏一族彻底交恶,但究其男主人不是一个好低头的主儿,老是背后联合一些其他的外姓来试图打破氏族垄断,久而久之受到了排挤,在其男主人一年前莫名身死后,孤儿寡母便搬来了这儿。至于为何不搬离田猎镇,一来是为守孝三年的习俗,二来其女主人生性刚烈,曾撂下话说,这地界儿哪里也没写上你白家的名字,老娘想留便留谁也赶不走我,想走便走更没人能拦!
由于母子二人所图清净,更想远离是非,便特意选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地界儿,正因如此魔染才姗姗来迟。
正劈柴的是方喜,他拎着斧头,看向过来这人,是个拄着拐棍的拘瘘老头,在他背后跟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我记得,你叫方喜对吧。”老者幽幽开口道。
“是我,你找谁?”方喜继续抡起斧头劈柴。
老者缓缓坐下来,把拐杖横放在腿上,自顾自地说道:“你爹我还记得,很凶猛的一条汉子,他叫方守才,对吧。”
方喜眉头一皱,握着斧头的手迸出青筋。
老者玩笑般的说道:“你爹,我亲手杀的,这个家伙联合一些不老实的人妄想打破我白家的规矩,但是很可惜,我只用了一点小手段,他们就自相残杀了。”
方喜咬着牙,紧盯着他,眉宇间怒气滔天。
“想杀我吗?”老者笑了起来。
“做梦都在想。”方喜也笑了,手中利斧狠狠地朝他头上劈去。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如何把这老东西的头像劈木柴一样劈的四分五裂,可是他的斧头悬在了半空,任他如何用力也动弹不得分毫。
“兰儿。”老者轻唤出声。
白兰儿流着泪,从老者身后走到这个粗犷的男人面前。
“对不起……”她闭着眼睛,痛哭着说。
“快!”老者一声怒喝。
白兰儿摇着头,决不肯将眼前这人妖化成魔。她记得她来过这里,他们母子曾盛情款待过她,方大哥的娘跟自己的娘完全不一样,从内到外,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可是她好像好像自己的娘亲,从穿针引线粗糙的手,到每一句关心的话,每一个慈祥的微笑……
“不!我不要!”白兰儿捂着耳朵喊道。
“由不得你。”老者一挥拐杖,白兰儿便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睛,与方喜对视。
这双洁白纯净的眸子,将另一双漆黑的眼睛染成了一片瘆人的白色。
“喜儿,怎么了?”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木屋中的妇人,她走出门,看见一个很久没见的身影。
“呦,兰儿,你怎么来了?”妇人和蔼地笑着,当她看到坐在地上老者的刹那,原本开心的面孔转瞬间成了怨恨与阴沉的共生体。
“嗔魔。”老者笑道。
“滋啦——”
一柄斧头把妇人分成了两半。
方喜用这柄劈柴、生火、做饭,日以继日维持生计的斧头,杀死了他的娘,如同往日里劈柴伐木那般干净利落。
“很顺手嘛。”老者看着方喜。
方喜的身子开始膨肿,满身胀的血红,一层层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咒如同无数只黑色蜘蛛从他怒目圆瞪的眼睛里爬出,顷刻间似蛛网般刻满了全身。
他的眼睛无比愤怒,仿佛能喷出火来,可他瞳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白兰儿嚎啕大哭道:“恩人!救救我!救救大家!”
“闭嘴。”老者站起身子,拐杖凿了一下土地。
白兰儿的嘴瞬间被撕裂,半张脸整个被掀开,然后一个个诡异的咒文凭空出现,穿过她的皮肉,化成一条黑线,把她被撕开的一切缝合到一起。
“嘘!人老了,比较喜欢清净。我看这里确实蛮清净的。”老者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希望他们不会打扰到咱们。”
天光初亮。
一夜的浴血奋战,让众弟子都很疲惫,双方人马也没再另起冲突。
沈济靠在一处战场的尸堆上,打着哈欠道:“找了一宿了,旺财你行不行啊?”
“我相信旺财,一定没问题的。”陈述跟在旺财屁股后边,努力寻找着关于白兰儿的蛛丝马迹。
两人经过一夜的折腾,全都灰头土脸,满身黏腻。
已经筋疲力尽的沈济一直在想——眼前这个小子是不是拥有无尽的体力,虽然俩人都年轻的不能再年轻,但是他这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一些?
他固然也担心白兰儿,但是一想到她有白树那么个大家伙守护着,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出事儿。
“喂,你有没有想过,找到白兰儿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真要动手杀了她?”沈济问道。
他这一句话,确实把陈述难住了。
旺财鼻子贴在地上,嗅忽来忽去的气味,没忍住抬头说道:“能救就救呗,救不了再说救不了,你们不有一句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是有路,死路。”沈济撇嘴道。
“那不还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旺财低下头,接着寻觅白兰儿的气息。
“尸体都硬了,能不直嘛。”沈济又道。
“犟嘴。”旺财说罢,便不再理他。
“陈述,我说真的,找到她了该怎么办?”沈济认真道。
他真的很乏了,实在不想大费周章到最后人力两空。
“记得那个白氏族长吗?”陈述仰头望着泛白的天空说道。秋天的早上很凉爽,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使陈述的心绪也宁静了许多。
逐渐回忆起一些遗失在焦虑中的细节。
“我要揍他的时候,白兰儿拦住了我。”陈述继续说道。
“确实,但是我记得白兰儿说过,族长对她很好……你不会怀疑那老东西能控制白兰儿吧?”
“白兰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活泼?开朗?大方?”陈述自问,他根本不了解白兰儿,说到底,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无论过去还是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集。
“她是一个把一切都埋在心底的人。”沈济缓缓说道。
“为什么?”陈述不解道。
“不知道,一种直觉,我感觉我们两个差不多。”沈济也望向天空,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沈济回过神,看向陈述。
陈述也看着他,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
“找到了!”旺财突然兴奋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