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辈子猎人,被人当成猎物,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站在符咒下,仰望黑茧的白业,给出了他的回答。
七十年来,他一直在精心地织这张网,他多少次露出疲态,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把他当成猎物的猎物,可他们还是始终对他有所忌惮,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直到一月前,或是更久,他们发现了端倪,他们从那一刻起,便发现了这张网,但是他们没想到,这网后,是无尽的网。
如今这妖雾更是他一切杰作中的杰作,是用蛛网与陷阱交织成的世界,他称此界为——“琉璃净土”。
他真的等了太久,他不能再等了。他只是差一个契机,于是他逃出了白帝城,奇迹般的逃出了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事实上这一壮举的确称的上是奇迹。他鬼魅般地游荡在终南岭,竟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契机。
他觉得这一定是先祖庇佑。
这个契机是一个小女孩。
白兰儿从天水城域的静水镇逃上了终南岭,她从终南岭来到了溪风镇,她不知道这一步迈过了一千多里,白业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怎么费尽千辛万苦把她送到这里,事实上,白业认为自己是她的第一个恩人。
在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地方,他遇见了人生中的两个恩人,一个是陈述,一个白阿吉。
她走在荒山野岭,遇见一只离群的老狼,在暗中的白业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手的时候,他已被逃学的陈述救下。跟着恩人来到了一处小镇,碰见了因为所在的镇子压价太严重,而转来溪风镇售卖猎物的白阿吉。
中间经过了几番说辞白业已不再去想,总之,白阿吉收养了白兰儿。
他在白兰儿身上种下的种,终将开花,不过早晚而已。
他现在愿意继续等了。
不久后,他在曹门花重金雇来了两个外门弟子做护卫,在这时,他和曹门也默契地同时展开行动。
他喜欢当猎人的感觉,也享受当猎物的时刻。
妖化成魔者,乃魔染人心,古称之欲魔,欲魔之上是能口吐人言的贪、嗔、痴三欲魔。三欲魔之上,是与魔共生者,谓之魔罗,魔罗亦分有贪、嗔、痴三类,各个强横无比且万中无一。
老者身旁正跪着的是贪魔罗白兰儿,和三欲嗔魔方喜。
欲魔是魔中最低等的存在,能让它们臣服并不稀奇,但是三欲魔的地位与实力已是极高,更别提魔罗乃是万魔之首,谁能配的上让她跪拜?即使是白业,若不是早在白兰儿体内下咒,又岂能轻易操控魔罗?
白家在被封三宫法脉之前,乃是靠咒术神通发家,其白氏先祖“白扶风”更是将此神通开发到极致,把一手咒术操纵的出神入化,乃至于拥城自立,号称白帝,在当时享有“咒祖”之称。
擂鼓般的心跳声停了,那其中之物正在破茧。
白氏一族之疾积重难返,若再不试以挽回,恐怕只剩下灭族这一结果,或者说,从白祖白扶风称帝的那一刻,白家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白业这一代,他脱颖而出,俨然人间翘楚,然而他的出身即写下他的结局,从咒术被人发现的那一刻起,他背负的一切都化成了梦幻泡影,他的天才如昙花一现,他本想亲手续写白家的新篇,却不曾想这一切就此终结。
白氏一族的没落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改变。
被放逐到白帝城,苦苦等待七十年,他的后代再无能堪大用之人,这些后辈甚至比不上他辉煌之时的鸡犬。
白家似乎在与上天的博弈中,将余下的所有气运压给了白业,自此以后,白氏一族只剩下漫漫长夜,这代价的确很沉重,白业也真的差一点儿就成功,这一垂垂老朽也随着白业无法阻挡的老去而更加苍老,不出意外的话,白家再不过百年便会踏进坟墓。
上天要他白家死,他偏要白家活。
于是他与虎谋皮。
从兰若山上,他得到一个方法,哪怕再次堵上一切,他孤注一掷,他不信这次还会输。
“白家后人白业,恭迎扶风老祖!”
老者振臂高呼。
黑色的茧,开出白色的花。
白兰花染成白色的茧房中,陈述的生命正在归来。
本命归一,抛身还入身,是为——“天苍”。
何为人?
陈述的答案是——人者,生也。
无关善恶美丑,无关那些或高尚、或卑劣、或真实、或虚妄,若把一切抛去,回归人的本身——人不过从生至死而已。
《逍遥经》第二境,晦朔春秋。
延寿六年。
得道法两门,谓之“晦朔”,“春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陈述性命修为极速攀升,若在白帝之外,俨然已有仙人之姿。
仙人,常常指代那些修为已达至臻之人,若以道门十六重为例,仙人境界在第十一重,谓之“成道”,而道家在第六境,“虚守”。
提道家便不得不提佛三乘,证声闻四果者,仙人境在第二果位“斯陀含”,修辟支佛者,仙人境在观第七因“受”,大乘佛门是在第五境,“无上士”。
其余修行之路不胜枚举,比如武道、极意……当今公认的通天坦途便是登神与命九境,其中登神修真灵,又名“五象和合”,仙人境在于第八“爻境”,命九境又名“神通九界”,仙人境在于第六界,“承山大陵”。
其实严格来讲真正的修行之路只有“五象和合”与“神通九界”其他不论兵法墨、儒释道,乃至百家,皆是在此基础上所衍生,另起炉灶。
至于武道与极意,更是较为畸形的产物,但是这两个法门确实造就了不少因为先天原因而导致不能修行之人——陈述便在此列。
《逍遥经》在某种意义上,也应当划分于此,但是与之不同的是,武道修命,旨在气血与脊柱大龙,常见于三宫移位者;极意修性,旨在神魂悟道,常用于经脉闭塞者。
而此经卷,性命双修。
“扑通!扑通!扑通!”
陈述再次看见自己的心跳。
“滋——啦——”
白兰花凋落两片、三片、片片如蝶。
蛱蝶飞舞中,陈述破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