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刹。
有一白面书生立在寺庙前。
是狐生,也是子岁。
时光蹉跎,他喊了一声娘。
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行出来,抱紧他,她轻轻唤了一声小岁。
相拥而泣。
泪如星雨落。
娘亲飞上天空,毕竟她可是仙人啊。
仙人也会死吗?
“砰!”
这天上飘着的东西不是雨,也不像雪,应是银河乍泄,迸落星浆。满天的星星都碎了,仿佛一口气突然死了成千上万只萤火虫。
俊美书生望着垂落的星云,流萤的尸体点点落在他身上,漂亮极了。
他背着书筐,撑着油纸伞背对古刹行远。
他身后长出九只雪白的大尾巴,星尘落在他毛绒绒的尾巴上,像是冰霜结于眼眸,一如数千年月,晶莹剔透。
星屑落尽之前,兰若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
传说有些人在生死交际之时,能看见神通,若能摘到便可死而复生。
青丘有狐,九尾不死,其形能隐,善惑人。
本命神通——白狐。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
“爱你,娘亲。”
俊俏书生自言自语。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竹简,一甩手那竹简便化成一个人影,是木匠。
俩人并肩而行,步履渐远,白狐狸的小脑袋俏皮地钻出书筐。
盏盏星灯风吹灭,如梦似幻。
……
九月初十。
宜:馀事勿取、平治道涂。
忌:诸事不宜。
寺中已四日,世上只四时。
困在兰若寺里的四天,光阴是杂乱的,出了兰若寺,大雨犹在,却是遗失了伞。
兰若山上没寻到灵药,兰若寺的隐秘也消失于山中。
让山上的留在山上,让其永远充满着的古老与神秘藏匿于时间的缝隙里,随着青山的苍老一同老去。
在这些时光的缝隙中,陈述窥到那些不为人知的冰山一角,正是魔祖出世的讯息。他早已将此事通过掌心的“人”字告知“师兄”,并希望能转述给孔铎院长。昨夜他见过“魔祖”,那是一种远超于白扶风的恐怖,这也让他明白此事绝非人力所能企及,至于身上的魔染也只能等事后再做打算。
在距离断剑山约莫十余里处,所见一番奇景,身后瓢泼大雨,身前晴空万里。
恰似陈述此刻心境,拨云见明。
他本是只得其果,正苦思其因,然而片刻过后,他便释怀地行出风雨——自己实在懒得想了。
兰若山位于正南方,若以此山为点,北上六十余里是沉江,向东北方行六十里处是朝霞山,往西北方行六十里便是断剑山。断剑山形似断剑,奇绝极险,又因四季长青,故此也被唤作常青林、雪不落。
从悬崖底下往上望去,透过层层山雾与崖壁上爬满的滑腻青苔,恨不得捅破天的“终锋崖”上正坐着一布衣少年。
望着悬崖,其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崖间山气翻涌间,隐约有一花一树生长在垂直而苍翠的崖壁上,花绚烂多彩,树粗枝怪叶。
这花与图上所绘相差无几,灵药形似荷而无叶,色七彩,味清香,可后边还有一句是“善蛊人心,切不可直视。”
陈述坐在崖边,思索着采药的法子。
断剑山上亦有禁制,只是比起兰若寺中要弱上许多。
大概将修为限制在逍遥经第一境,若是寻常修者大概在五象和合之“门境”,神通九界则是“内庭——登楼”,恰好卡在能腾云遁空之前……
因此想要采得这灵药,恐怕需爬下悬崖。
有了法子,陈述便去做,他虽然惧蛇畏鬼,却偏偏不恐高,一身“性”上修为当然被压制,可这“命”上的结实程度光凭借这点禁制,却是无法止息,所以哪怕是一不留神失足坠落下去,想来也不会摔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话虽如此,但陈述仍是找来一些藤条,一头绑在林间的树上打个死结,一头缠在自己的腰间。
他的小手紧紧攥着绳头,站在悬崖边儿上,望着天空,几朵白云悠悠,脚边的崖壁突然裂开,好几块碎石追逐着跳进悬崖。
陈述就这样站了许久,那些石块愣是没惊起半点声音。
“这么远的路都走来了,还能被这点儿麻烦困住?”
深吸口气,转身爬下山崖。
“啊——”
太阳高悬,山雾升腾。
那些薄得不能再薄的雾气,像是一张古往今来最轻柔的宣纸,亦或是一片蝉翼,其上晕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一滴墨,也像是蝉死前的鸣。
弹指间,那坠落的身影便是渗破这张纸,撕裂这片翼,再也寻不得。
崖壁虽险,却勉强有落脚处,可自从生出青苔后,那些落脚处反倒成了索命鬼,凡是寻常人徒手下了崖的,至今未曾有生还之理。
耳边有风在呼啸,像是有东西在叫,它将这遮眼的山雾全部吼的粉碎。
“砰!”
眼前飞来如蛇般在天空中盘旋的藤条,它一下子绷得老直,然后便是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叹息”。
藤条断裂。
陈述借助这空中的一滞,一手抠进崖壁,五指间崩出几块小碎石与碎石粉末。
离那灵药不算太远。
生长在崖壁上的花极其绚烂,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前来,忽放霞光万道,仿若美人帘中沐浴,绰约身影盼他靠近一睹芳容,感受他到来的不只有这花,还有扎根在崖壁上的怪树。
这长得十分古怪的树忽然扑簌簌的响,摇晃的粗壮树枝高高昂起头,那不是树枝,是一条大蛇!大蛇吐出蛇信子,抬起身子,昂首缓缓向小述探去。
陈述瞳孔一阔,身子一软,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跌入这深渊。
大蛇盯着他,一人一蛇对视良久,直到陈述脸上淌出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这树奇形怪状的叶子上,叶子轻轻垂首,这一颗颗水珠化成一条条纤细的丝,隐入深渊。
大蛇缓缓缩回杂乱诡异的树丛中。
陈述不能再在这崖壁上挂着,为了救爷爷,他必须克服恐惧,想念至此,阖上双眸,脑海中浮现树与灵药的位置。
闭目沉心。
纵身一跃。
伸手摘得花,脚尖在怪叶上轻轻一点,便一步登上长天。
陈述轻飘飘地落到悬崖上,手里攥着灵药,行下山去。
到了山脚下,正想遁空赶回溪风镇,却发现这禁制原来不是断剑山的禁制,而是白帝城的禁制突然加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