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半山腰的松林中,有一座陈旧的庭院,庭院四周,大多是一些简陋的篱笆做了高墙,篱笆上爬满发黄的藤蔓,略有干枯似这老堂,其实篱笆中偶尔也有一些倒塌的石砖墙,岁月的阴影斑驳在墙上,也刻在青苔与灰尘的生命中。夕阳落在对面远远的眠月溪上,西面的山谷中透出一种比沧桑更古老的沧桑。空谷中有溪涧与鸟兽的回音,也许还有山的寂寞。
山不会寂寞,人才会。所以在东山与西谷之中,蜿蜒着一条眠月溪,也坐落着一座溪风镇,溪流的溪,东风的风。傍晚的镇子里,行人无数,袅袅炊烟下是共话桑麻。
陈述转回目光,面前的敞开的大门上挂着一个木头牌匾,上书着“明顺堂”三个字。
明顺堂里,布局精巧,错落有致,因为压根没有布局,只有宿舍与木屋乱糟糟地搭了一堆,乱的让人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凌乱之美。大院里木桩立在杂草中,成为天然的凳子,供人歇息,至于摆在中间的石桌和几只石凳,早已落下密密麻麻的伤痕,院中的一角,有一个小池塘,长时间不流动的水又绿又黄,这里唯一称得上较为美好的,便是大堂房檐一角上挂着的几只黄铜风铃,风吹过,轻柔而美丽地响。
明顺堂里的孩童在嬉闹,抚养他们的老人在闲聊,秋天尽头的虫有些躁,风铃偶尔会浅浅笑。
小亮回到房中,月儿和老大跟着他走入。
陈述看见木头腐朽的气味与火炉中燃烧的声音。
“想不想去山顶看看?”他心血来潮地问道。
“述哥,没人去过山顶,我觉得会有危险。”陈月说道。
“对、对。”陈亮点着头。
“有我在,怕什么?”陈述拍着胸脯子保证。
“可是……天快黑了……”陈月低着头。
“从明顺堂到山顶的这几步路,从来没人走过,难道你们不想去看看吗?”陈述走出门,背对二人问,“山顶上会有什么,你们不好奇吗?”
“会、会有什么吗?”陈亮问道。
陈述想着他爬过的这两座山道:“兰若山顶,有座寺庙,断剑山顶,有个悬崖。”
“可是,东山只是个大土包啊。”陈月还是低着头。
“山只是山,爬上去,总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陈述说罢,便大步前行,“来嘛!不跟着老大怎么能行?”
“好、好!”
陈亮看着月儿,陈月点点头,他便扶着她前行。
总欺负他们的孩童一见到陈述,好似那老鼠遇见猫,目送三人离开时,便纷纷让开一条道。
向山上行去,山并不高,却好像一直没有尽头。
入了夜,三人便掉头往回走,只是一会儿,便到了明顺堂。
陈述眉头微皱,这山有古怪。
送二人回到明顺堂后,陈述便再次向山走去。
眉心有一点儿燥热,像是有一炷香扣在了他的眉中央,陈述伸手挠挠后,便不再注意,一心扑在这无尽般的山路上。
在这时,他眉心处一个朱砂红点儿亮起。
这山路终于有了尽头。
有一间房子。
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爬上心头,陈述立刻掉头,把浑身的劲儿注在腿上,与此同时房子里走出一道飘渺的人影。
“春秋——”
道法——春秋。
遁万劫,可欺天。
人影瞧着消失在夜晚中的陈述,问道:“小友莫急,来都来了,不打算聊聊吗?”
陈述停住脚步,并非由于他的这句话,而是因为浮现在眼前的恐怖画面。
血月在天,伏尸千里。
“你是谁?”陈述问。
“他们都叫我——天。”
“你怕死?”天问。
“谁不怕死?”陈述反问。
“他们喽。”
天盘膝坐在陈述身边,两根飘渺的手指,指着他的眼眸,在那里是死亡笼罩的大地。
陈述默默看着他。
“尸狗把你给我,许是有原因的。”天摸摸下巴,如果他拥有。
“哦!灵胎!”天恍然大悟,“斯!不,不对。”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述与天几乎同时开口。
“我觉得你该醒了。”天笑道。
“什么?”
陈述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却发现自己正挂在崖壁上。
“怎么可能?”
陈述想起灵药的注释——善蛊人心,切不可直视。
“不对。”
陈述发现端倪,于是纵身一跃。
“嗡——”
黑暗,永寂。
“扑通——扑通——”
陈述的眸子微微张开,黑暗中升起一点红,永寂中响起迸血声。
他回到了胎中。
他看见一块黑白玉佩,伸手想去握住,玉佩却飘远。
“啊,好困,算了,不跟你聊了。”
天的声音传来。
陈述这才注意到,天其实并没有声音,这些对白,都是在他的心底响起。
天消失了,陈述进入他走出的那间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下了东山,已是破晓,陈述再次昏倒在破晓前。
九月十五。
壬戌月,戊午日。
陈述醒来在熟悉的地方,这是他的家。守在一旁的师父正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打着呼噜。
陈述望着房梁,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坦了。他正准备补个回笼觉,才发现师父也醒了。
“你小子遇见了了不得的东西。”师父说道。
陈述赶忙坐起身子说道:“他说他是天。”
“本来一个人字已经够烦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天字。”
陈述疑惑道:“人字?天字?”
“上古时,大概在几万年前吧,魔祖横空出世,魔染人间,后来魔祖身死后,三魂七魄被封印在一些角落,其中七魄之一名尸狗,被一分为天、地、人三字,封印在白帝城域,剩下的隐秘就算是我也并不知晓。”师父继续说道,“你遇见的这个我觉得大概是尸狗的天字魄,而且你的魔染被他收回了。”
书院的人马大部分聚集在断剑紫霞两山,不曾想这天字魄的封印竟在这里,可是这封印,又是因何而解的呢?
陈述听师父一说,这才发觉,魔染竟然已经消失!
这遮在心头的阴霾散去后,他不由得轻松了许多,可是一想到寿命还有六年,便又觉得时间紧迫。
还有这魔祖的危机实在渗人,尤其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最是难捱。
“小师弟醒了?我还打算来接师父的班儿。”李安南靠在门框上笑道。
“你那两个小朋友,很不赖,一起拜入我剑宗吧。”师父起身说道。
“真的吗!”陈述惊喜道。
“当然!”王玄黓笑着,“不过我觉得,小述你该好好的跟你爷爷道个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