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妖怪了,能麻烦您杀死我吗?”
陈述惊起,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白兰花开满医堂。
他踉跄起身,总觉得失去了些什么,于是翻遍整个医馆,楼上楼下,许多房间,除去那些白到渗人的兰花外,空无一物。
陈述站在白色花海中,这香气愈加浓郁,让人头昏脑胀。
陈述推开医馆大门,门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一具尸体缓缓站起,它的脸上满是狰狞,牙缝里凝固着血,它朝着医馆走来。
陈述的呼吸凝滞了。
他关上门瞬间,一组屏风从花海里升起。
这组画屏陈述见过,曾是四季山水图,如今却变成了一副炼狱景象。
春雨图成了天降血雨,夏山图成了万鬼魔窟,秋叶图成了伏尸千里,冬川图成了寒冰地狱。
“这……”
陈述盯着变幻的四季图,自脚底升起一阵恶寒。
“砰!”
画屏破了。
这画屏的下面是一个阴冷潮湿的窖洞,陈述沉入其中,只见一个被关在牢狱中的小女孩。
她蜷缩在角落,阴影斜分她的半个身体,只露出洁白的裙角,和一只小脚丫,在她脚旁有一只被打翻了的空碗,红到发黑的血从牢里流到陈述脚下,渐渐的染红了所有的白兰花。
血腥气盖过花儿香。
“恩人……能送我一朵白兰花吗?”她抽泣着问。
“咯吱……”
牢门自己开了。
洁白的裙角趟过血,同样被染成黑红色。她披散着头发,低头缓缓走来,最终停在陈述面前。
她仰起头。
这张脸,没有五官。
陈述感觉自己踩空了,仿佛坠入一个无尽深渊,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空洞与失重疯狂侵袭他的心脏。
“噗通——”
他看见自己的心跳停了。
“啊——呼!”
陈述忽然坐起,猛吸一口气,直到这口气全部呼出,才感觉心跳逐渐平复,眸子也随之打开。
“主人,您做噩梦了?”
旺财贴在陈述的脸上,咧着嘴,吐着舌头嘿嘿笑。旺财变了模样,还学会了说话,陈述突然有些不习惯。
“嗯,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陈述揉揉脑袋,这个梦有些不寻常。
他扫视四周,发觉自己躺在诊室中,梦中的芬芳,原来是这药香。他抬眼透过布帘,望见四季山水画屏。
法坛已经撤了,天色昏黄。
“我睡了多久?”陈述下意识开口问。
“嗯……昨天睡了一下午,今天睡了一整天,此刻已是酉阳,算下来大概有十个时辰。”旺财摇着尾巴回答。
陈述愣愣地瞅着他,表情有些错愕。
“陪主人您上学堂的时候,不小心学了点儿……”旺财笑道。
“师父,他醒了。”沈济端着汤药向二楼喊着,随后进入诊室。
“这是补药,你趁热喝了吧。”沈济撂下药碗道。
陈述看着黑乎乎的汤药,不禁想起梦中的黑血,故而问道:“沈医师,白兰儿在哪?”
“前日把你送来医馆后,她就回家了。”沈济坐在一旁,瞧着旺财,看模样喜欢的紧。
“主人,白兰儿是谁?”旺财问道。
“嗯……一个朋友?”陈述不确定道。
旺财哦了一声,趴在一旁,它忽然耳朵一动,目光望向医馆门外。
敲门声随之响起,同时还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沈医师,我、我来看看白树……”
沈济打开门,见白兰儿提着一个篮子,她眼神飘忽,冲开门人点了下头,陈述见她无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唉。”沈济叹气道:“抱歉啊……”
白兰儿摇着头,心里想着:只要给哥哥喝了这碗血,就能救哥哥了吧。
一月前镇中闹了怪病,不似瘟疫,却也差不太多,游方郎中恰好带着徒弟路过,便留下来为镇民治病,镇民自发的要为郎中搭建临时医馆,选来选去,最终将这医馆搭在了镇民挖的隔离窖上。
天不遂人愿,谁也没想到这瘟疫竟如此邪门,师徒二人这一留就是一月。如今镇民皆有好转,可这些最开始隔离在地窖中的病患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变化,可能是病患家人救人心切,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先前有猎户在兰若山上捉了虎妖崽,这瘟疫乃是虎妖报复,若想真正救人,必须要喝虎妖血……
沈济瞅着白兰儿,又瞟一眼陈述,山中猛虎已被陈述打杀,又在白兰儿所提的篮子中闻到一股难散的血腥气,没忍住开口说道:“你听我说……你哥哥……”他顿了顿,“虎、虎妖血救不了你哥哥。”
“不会的……族长前日里把虎妖血分给大家了,大家喝了以后怪病都好了……”白兰儿眼神坚定,可是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相信医师的判断,可是她不能放弃让哥哥活命的希望,哪怕一丝一毫。
“前日?”沈济一愣,“前日他们一起来探望病患,莫不是都偷偷喂了虎血!”
“师父!糟了!”他大喊一声,急忙推开画屏,掀开地窖门板。
“听到了。”郎中下楼来,摸摸沈济的头道:“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医师最重要的是沉稳和细心,你小子,两样都没占,我当初怎么就收了你了呢。”
陈述听着先前二人的对话,越听越迷糊,索性也不去琢磨,跟着来到画屏这儿,一见地窖口,突然汗毛倒竖,这场景怎么与梦中如此相似?
“日日探查嘛?”郎中问。
“一日三次,送水送饭,并未见异常,除了昨日……可是……”沈济没再往下说。难道虎血真能治病?他不禁思索。
郎中看出他的疑惑,说道:“空穴来风,想必事出有因,散布这谣言的人,或许和这病症脱不开关系,甚至可能是始作俑者。”
须发全白的郎中看向陈述,话锋一转,问道:“小子,你上过兰若山打过虎,可曾登过山顶?”
“没有。”陈述如实回答。
“可惜了,兰若寺中或许有答案。”
“兰若寺?”陈述重复道。
“我怀疑这病症与兰若寺中封印的东西有关,当然了,这兰若寺可遇不可求,我去寻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即使你登了顶,也未必见得到。”郎中说罢,沈济托来油灯,师徒二人便先下窖洞去。
“恩人,我也下去了。”白兰儿提着装虎血的篮子,也下了窖洞。
陈述盯着火光渐熄的地窖,黑乎乎的一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