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上品金丹的书院君子,求教尚未筑基的龙子,可谓十分古怪。
龙子鼎悝却不觉得荣耀,反而压力巨大,万万不敢辜负了母亲留给自己的这桩天大机缘!
鼎悝母亲出身低微,本是三江支流的旁支水脉,一条无名河流中的寻常鲤鱼,意外吞食了一根竹简之后,竟是开了灵智,花费百年岁月褪去妖身成了修士。
更难得的是,这母鲤鱼只吞吐月华灵机修行,从不沾染血食,对周边凡人渔寨多有照拂,也不要香火献祭,只热心搜集各种人族书籍研读,是广有善名的河神娘娘。
后来老龙听闻,便强娶了这母鲤鱼,诞下九龙子鼎悝。
那母鲤鱼深知龙属贪婪好色、凶残嗜杀的本性,产下鼎悝之后耐心教导,还特意带鼎悝去城中书院开蒙启智,试图教出个温润如玉读书明理的龙子。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鼎悝虽然在龙属中算是年少多智,恶行不多又惯会演戏,可如何能瞒得过亲生母亲?
母鲤鱼亲眼目睹鼎悝偷偷吃人之后,才彻底失望不再管束,也不再认这个儿子,干脆离了三江城,重新回到当年那条小河之中闭门读书。
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给鼎悝留下一件宝物。
正是那枚当年助其开启智慧、踏上道途的竹简。
鼎悝深知这竹简不凡,虽只有寥寥十几个字,却微言大义,韵味无穷。
哪怕只是带着身边,也能使灵台清明,读书修行事半功倍。
后来鼎悝找书院先生解读,惊得博学多才的先生脸色大变,竟是说看不明白,只能写信求教于当年师长。
鼎悝从那之后,才与大周书院搭上关系,哪怕还未成年却依旧对这次龙圣秘境之行很有底气。
……
……
鼎悝也学母亲将那竹简吞入腹中保护,摸摸腹部隐隐生出一股感应,似乎有一件与竹简关联紧密的东西,就在地窟深处。
“这东西,肯定是惊世骇俗的重宝!可惜,要交给书院,不能落在我手中。”
鼎悝看了看身前的书院君子周行简和元婴大修士李祭酒,深知这便是改变自己一生的时刻,万不能轻易放过。
“鼎悝虽出身龙属,但自幼被母亲教导,又得周先生教化,十分仰慕正道玄门。”
鼎悝早有准备,缓缓开口说道:“鼎悝别无所求,只愿进入书院修行,哪怕做个记名弟子也好!”
作为三江城龙子,自然生活无忧,还算畅快。
但是,头上有八个……不对,七个凶残兄长,还有个垂暮多疑的父王,再往上还有龙宫贵人,再加上天魔、天理的大修士,可以预见将来日子必不好过。
可若是成了天理书院弟子,再继承了三江龙王大位,就大不一样!
到时候,哪怕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白龙公主,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
说不定还要委身下嫁,当了自己的龙妃。
“拜入书院……”
周行简看了一眼神色恭敬的鼎悝,有些为难。
这龙子所说书院,定然不是指旁的,而是指大周书院。
作为圣人嫡传,天理正统,大周书院收弟子,哪怕是记名弟子,也是要层层考核,不止是修为学识,还要看出身血脉。
一个混血龙属,想进人教正统的大周书院,千难万难。
“记名弟子?!”
李祭酒微微皱眉,暗骂龙子贪婪成性,只是还要靠此妖龙寻得圣人手稿,也不好发作,稍一思索便有了变通之法,开口说道:“记名弟子,其实算不得书院正传。不如这样,我为书院祭酒,你拜在我名下如何?”
龙子鼎悝一时又惊又喜。
大周书院元婴祭酒,自然是十足大人物。
自己龙属出身,能拜师这等人物,也是万分难得了。
“哈哈,刚刚还说我心思狡诈。”
张横却听了个大概,笑着出声道:“现在你这元婴真人,堂堂书院祭酒,却来哄骗一头无知小龙,当真毫无廉耻。”
李祭酒眼看鼎悝已然动心,却被张横生生搅局,顿时大怒:“魔头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偏要替鼎悝殿下伸张正义。”
张横面对元婴修士的怒视,却怡然不惧。
龙圣秘境,自然是大机缘。
东海龙宫的公主敖晞,都不远万里而来寻求机缘。
那老龙却死活不肯进来,只在秘境外面守护。
张横进入秘境之后,首先就大略勘查了此处秘境的山川地理,对这秘境大概心中有数。
元婴之下,行动无碍。
元婴修士,就要受秘境天地压制。
元婴以上大修士强入,就要把这秘境撑破了。
地窟开启之前,李祭酒十分低调,神色举止多有异状,张横都看在眼里。
“啊?”
龙子鼎悝本来十分惊喜,答应的话都到了嘴边,听得张横言语顿时心生警惕,讨好的看向张横,一脸求教表情。
“殿下休要被这老头哄骗了。”
张横看着龙子鼎悝,仿佛又回到沱江水府之中,耐心说道:“大周书院的记名弟子,是写在书院名录之上的,也算天理传人。若是同辈见了我喊一声张师兄或是张道友,我再不耐烦也得答应。”
“可如果不在书院名录,只是个什么祭酒的弟子,但凡敢多看我一眼,我随手打杀了也无人敢管。”
“原来如此!鼎悝多谢张……张院主教诲。”
鼎悝又不是蠢物,只是对天理书院不熟悉,又被元婴修士的温和态度迷惑,听得张横提醒,立刻醒悟过来。
真是好险!
差点就上了大当!
书院弟子,和书院祭酒的弟子,自然天差地别。
在鼎悝想来,大概相当于三江城龙子,和三江龙王私生子。
三江城龙子,只有九个,都是上了龙宫名录的。
三江龙王的私生子,却有数百上千,具体多少怕是老龙自己都不知晓。
鼎悝作为正牌龙子,真的打杀过几个父王私生子为母亲出气,连老龙自己都不在意,别说惩罚,问都没问一句。
“鼎悝龙子与我有缘,我便多说几句。”
张横眼看李祭酒怒气冲冲,却始终不肯动手,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天理书院,是人教正传,循天理,更重人伦。”
“如大周书院,便是周圣嫡传。”
“殿下进了书院,只需记得一点,姓周的才是正统。”
“其余诸姓,别管他何等修为身份,只当周家家奴看待就好。”
“小辈找死!”
李祭酒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羞辱,再好脾性也无法忍耐,伸手挥着一把黑色戒尺,朝着张横砸去。
元婴大修士含怒出手,可谓惊天动地。
那戒尺平平无奇,看似慢悠悠,却给人一种无法躲避的压迫感,正是元婴修士才能施展的禁锁天地的神通。
嘭!
一声沉闷响声。
张横硬生生受了李祭酒一戒尺,被砸得骤然后退,撞在石壁之上,血肉模糊看着凄惨无比,却不愧魔头之名,反而畅快无比的笑出声来,说出的话让诸多围观的散修心惊胆寒:“果然如此!李祭酒可千万不要落单,否则……”
当今正魔大宗年轻一辈的修士,还没有金丹斩元婴的强人出现。
这可是修士的至高荣誉之一。
李祭酒自然听得出张横未说尽的意思,心中也生出杀意,只是虽有秘法可以短暂摆脱秘境天地压制,却没把握能短时间杀掉这魔头。
天魔宗的魔头,向来凶残成性,更极记仇。
若是不能一气打死,后患无穷。
周行简再无之前嬉闹模样,脸色肃然开口道:“好了,正事要紧。”
李祭酒顿时收敛起怒意,平静的站到周兴简身后。
周行简冷眼旁观,也看出张横在故意试探。
只是看张横有恃无恐的模样,实在猜不透这位魔宗真传有多少底牌,自己联手李祭酒,大概只有不到三成把握杀了此人。
可想到自己此行身负重任,只能暂时熄了这心思,轻声道:“我记得张道友晋位真传不久,《天魔万劫真经》能练到这种层次,实在令人佩服。”
张横身上伤处缓慢消失,片刻之后便行动无碍,并不理会周行简的威胁,笑着对鼎悝说道:“我刚刚所说,你现在可信了?”
鼎悝暗暗咋舌,却不敢回应。
这便是魔宗真传的威势吗?!
连元婴大修士,也敢随意羞辱。
“鼎悝道友,我非是推脱,更不会骗你。”
周行简看着鼎悝,开口道:“你身上机缘,与我有用,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个人许你大周书院记名弟子之位。若是书院不许,我便收你为弟子。”
“第二,你我缘分到此为止。我保证书院任何人都不会找你麻烦。”
“君子一言,天地共鉴!”
话音刚落,这处秘境天地自生感应,传来轰隆隆的异响,似乎真在见证此诺言。
李祭酒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出声劝诫。
张横皱眉望向上方,若有所思。
鼎悝到底不是蠢物,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喜过望,低头拜道:“我选第一个!求先生成全!”
“好!”
周行简也不废话,拿出一方古朴石砚,招手将鼎悝纳入墨池之中,侧耳倾听片刻,便选了一个秘道进去。
李祭酒以及其余几个书院弟子,也选了紧邻的秘道消失不见。
众多龙子部属和散修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只是畏惧张横凶威,不敢上前。
张横吐出一口气,抚摸着已经复原的手臂,缓缓开口道:“司马充,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