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渔从秘境之中出来以后,有些失魂落魄。
林羡渔向来自认是三江城中的顶尖人物,在三江城九位龙子之中,也是排在前三的存在。
只不过林羡渔性格隐忍低调,从不显露而已。
东海公主、书院君子、天魔真传这等人物,对原本颇有些自傲的林羡渔实在是降维打击。
等在秘境之外,亲眼看到昔年好友张横,斩杀东海公主、斗元婴龙王,更是呆立当场。
这等肆意妄为的张狂行径,别说去做,便是想都未曾想过。
林羡渔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修行几十年,只是个笑话。
待到后面风云突变,张横终究不敌心生杀意的元婴老龙,又被大周书院的元婴祭酒拦住去路,可谓生死一线。
万万没想到,那位天魔宗叛徒常无欲,竟然挺身而出,为张横开路。
要知道,张横正是奉命来杀他的!
张横那等魔宗真传敢肆意张狂便罢了,连东躲西藏的天魔宗叛徒,竟然也敢做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举动。
“明明我与张兄交情更深,又在秘境承了人情,为何我不敢挺身而出?”
“如此卑劣怯懦,又怎么做剑修?!”
林羡渔握着手中长剑,看着大周书院的元婴祭酒,就要将那常无欲诛杀,突然笑道:“张兄既然劝我常磨剑心,便该从此刻起。”
“既然这人是为救张兄才落入死局,我若救下他,也算还了张兄人情。”
心中有了决断,林羡渔便再无犹豫,起身飞到空中,感染着元婴法界的煊赫威势。
元婴法界之中,李守中自然也发现了林羡渔,大略认出林羡渔来历,心中哂笑:“法界之中的两个金丹,一个是天魔嫡传,一个是巫山蛊修,来历出身都十分不凡。现在一个不受重视的龙子、得了些杂乱传承的金丹初期散修,也想来攻破我元婴法界,当真是可笑至极。”
李守中只看了林羡渔一眼,便不再理会,等打杀了常无欲和那蛊师,自可随意处置外面那胆大包天的散修。
林羡渔自然看到了李守中反应,自嘲一笑,以手抚过手中长剑:“可惜张兄不在,否则也该让他看到,我在三江城十八年,并非尽做些蝇营狗苟,也在剑道之上得了些成就的。”
那柄长剑似乎感受到主人心绪,微微颤抖发出铮铮剑鸣。
林羡渔身上原本卑微怯懦之态一扫而光,却凭空生出一股直冲云霄的凌厉杀意,引得诸位修侧目惊骇:“藏剑二十载,今朝初试锋。虽只能出一剑,也要叫天下人知晓我林羡渔之名。”
说罢纵剑一挥,一股凌厉剑光从天而降,没有一丝凶狠戾气,只是最纯粹的杀意。
那坚不可摧的元婴法界、纵横交错的天地经纬丝线、还有那【画地为牢】真法,在那凌厉剑光之下尽数被斩破。
李守中脸色大变,急忙抽身而退,闷哼一声将已经涌到口中的血水咽下,看向那不起眼的散修心中惊怒道:“少清杀剑!”
林羡渔将藏炼二十年的一剑斩出,原本直冲云霄的凌厉气势极速跌落,连带神魂血气也尽数萎靡枯竭,如同朽木一般落入大江之中再无声息。
……
……
“咦?!”
“这人是谁?”
“为何要舍命救我?”
常无欲不曾想自己已经认命等死,却还能逃得一命,顾不得思考林羡渔的身份用意,与那金丹蛊修神念各自逃窜。
“两位道友留步。”
周行简叹息一声,自家客卿已经与常无欲和胡姓蛊修两人结下生死之仇,自然不能放两人离开,也不施展什么秘法,而是拿出那副周圣亲绘山川地理图,轻轻一抖便遮天蔽日,要将两人收入其中。
常无欲和胡姓蛊修早已耗尽底牌,面对这等圣人遗物,自然没什么应对手段,只能束手就擒。
“周道友过了。”
就听得冰冷声音,一道紫色书简飞到半空,挡住了周圣遗物法宝,将常无欲和那金丹蛊修救下。
常无欲大喜过望,连忙飞到张横身后:“张师兄!”
那胡姓蛊师神念也知晓厉害,也跟了上去。
周行简看了那竹简一眼,沉默片刻说道:“张道友入界囚龙,所获甚丰。”
张横轻笑一声。
自己煞费苦心引老龙入秘境,正合了界中三位的天命。
那枚紫色竹简,正是训龙生所赠。
竹简之上并非玄功妙法,更没有杀伐之能,只有一个夫子手书的【静】字。
那训龙生虽领了张横人情,却绝不肯“助纣为虐”,赠一个【静】字,也是劝导张横收敛魔心,少造杀孽。
张横不理会手持圣物的周行简,看向李守中,冷哼一声,施展出【天魔一气混元手】,朝着李守中拍去!
这等力道法门对付金丹同阶修士自然厉害,但拿来对付元婴就是笑话。
李守中冷哼一声,正要施展元婴法力给张横好看,突然感觉身体一僵,一道细细黑索从天而降将自己死死捆缚。
“嗯?这是那缚龙索!”
李守中心中大惊,施展秘法将法力强行拔高,终于将那黑索挣脱,却再无余力躲开那魔气大手!
轰!
张横出手自然毫无保留,结结实实拍中了李守中。
大周书院的修士,尽是些清贵的读书人,极少有人修炼肉身,被张横这强横的力道功法打中,自然遭受重创。
张横一击既中,便绝不停手。
“住手!”
周行简自然不能看着张横诛杀自家客卿,从身上取出一方石砚扔出,将张横的【天魔一气混元手】挡住砸散。
“又是一件圣物。”
“这种圣人后裔的二代修士,真是可恨!”
张横力道法门被破,依旧不肯罢手,将那稍加恢复的【意剑】重又寄出,对着李守中斩出。
李守中痛叫一声,七窍之中流出淡淡血迹。
“祭酒!”
周行简大怒,以石砚横扫四方,再用那周圣亲绘山川地理图将李守中卷走,恨恨看了张横一眼,起身朝北方飞去。
张横默默将【意剑】、训龙生所赠静字简、缚龙君所赠困龙丝收回,身躯微微一晃又站稳,强横身躯之上渗出丝丝血迹。
常无欲也是魔门出身,看了张横异状自然猜到什么,目光闪烁,忧心忡忡道:“师兄,你没事吧?”
“常师弟,休要胡思乱想。”
张横轻轻挥手,抖落上面的血迹,淡淡道:“我虽重伤,但也不是你能杀的。”
常无欲打量张横片刻,终究还是按下杀了张横侵夺法驱夺走法宝的欲念,笑了一声说道:“上次杀了魏师兄,一举突破金丹中期。今日若是杀了张师兄……嘿嘿,一时心动也在所难免,张师兄见笑了。”
南方天幕之上,升起一团黑云。
张横看了一眼,对常无欲道:“宗门来人了,常师弟还是快些离开吧。否则万一是个和堕心师叔不对付的,说不得真会杀了你。”
“师兄说得有理。”
常无欲也看了一眼南方天幕,连连点头,又问道:“胡道友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东海?”
那胡姓金丹蛊师的神念叹息一声:“我已经这幅模样,也回不得巫山了,跟你这个蠢货去东海也无妨。”
常无欲也不生气,分出一头欲念魔物给那金丹蛊师存身。
“常师弟且慢。”
张横看了一眼,扔给常无欲一块令牌:“这是我的真传令牌。此去东海路途遥远,说不定危机时刻能救下你们一命。”
常无欲接过,翻来覆去的看那真传令牌。
张横此番在三江城杀龙女、囚龙王、伤元婴祭酒、吓退圣人后裔,必然要名扬天下。
白龙江南岸的诸多天魔下宗别府驻守的大修士,多半不敢得罪风头无两的张横,会放常无欲过去。
只是……
“嘿,多谢师兄好意。”
“不过,还是算了吧。”
常无欲自然知晓这是一条稳妥安全之路,只是作为纵横南海百年的魔头,也有自己的骄傲,自己若是持张横真传令牌出海,岂不是自认受了张横庇佑,是其下属?!
那自己之前杀了真传师兄又为什么?
求师尊堕心真人饶命难道不是更稳妥?
常无欲将真传令牌还给张横,笑道:“师兄不知,我识海之中的欲念已经沸反盈天,那胡道友也在不断辱骂,非要我收下这令牌不可。”
“只是,终究该是我制欲念,而非诸欲制我。”
“否则即便得道,也是诸欲得道,非我常无欲得道。”
张横点点头,看了眼身形狼狈实力十不存一的常无欲,笑道:“常师弟怕走不出千里,就要被打死了。”
“死则死矣。”
“我辈魔修,杀人无忌,被人杀也是应有之义。”
常无欲眼看南方天幕之上的魔气越来越近,也不再迟疑,纵横一跃,化作一头凶厉魔物,沿着白龙江朝东方飞去。
江边散修之中也飞出众多欲念魔物,呼啸狞笑着跟在后面,正是常无欲最后保命手段。
常无欲身化魔头,裹挟众多魔物东去,明明伤重垂危远不如南方魔气滚滚气象惊人,却偏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东方天际传来常无欲肆意张狂的大笑声,还有一则道歌传来。
“回首已是百年身,欲海沉沦苦寻真。”
“一朝自陷杀劫里,魔血洗去魂上尘。”
“圣人教化违我意,天地至理逆我心。”
“始知豪杰多鼠辈,自在唯我大真人。”
“哈哈,张师兄保重。”
“下次再如今日,我必杀你。”
“常某去也!”
“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