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回到家,发现餐桌上一片狼藉,但眼睛第一时间还是锁定在已使用的两只碗上,确认孩子们都吃了饭,她内心稍感安慰。她径直走向电视机,摸了摸机身的温度,然后又在书柜里找到藏起的平板电脑,仔细查看各个常用APP,确认没有浏览记录后,才穿过贴满各种奖状的走廊,先到了主卧,发现路当正在认真写作业。随后她走到书房门,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猜想路丁的作业应该也差不多完成了。
但透过门缝,她发现路丁正在刨笔,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她推开门马上问道:“作业都做完了吗?”
“还有点。”
“那你还有时间刨笔?”李岩不满地质问道。
“慢慢来嘛。”路丁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什么慢慢来,等你慢慢来,人家小学都毕业了。”李岩气愤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我,题目太多了。”路丁辩解道。
“什么多,这才几道题。”李岩拿起摆在书桌上的本子,定睛一看,桌面上还是语文试卷订正,基础题目总共就3道题,剩下就是作文了。不要说半小时,10分钟就能搞定的居然拖了一个多小时。
“你先把别的作业给我检查吧。”
路丁立刻进入翻找模式,甚至都跑出了客厅四处搜寻。李岩看着路丁这丢三落四的样子,无奈地问道:“今天延时课不是都在做了语文作业吗?你到外面找什么?”
路丁总是这样作业写到哪里丢到哪里,李岩总是搞不不明白路丁是如何让作业丢在每个角落,甚至有一次她发现路丁在橱柜里一本从来没看过的书里找到了。
果不出所料,这回她是在路丁的玩具堆里找出一个封面已经破损、里面页码也折叠的本子。
李岩打开本子,一眼就发现了错别字。“这个‘真’字少了一横。”
路丁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神瞥了一眼李岩,随后很不耐烦随意在本子上补了一横,这让那个原本就“鬼画符”似的字更加不成样。
李岩瞬间感觉血压飙升,一种无法描述的愤怒充斥心头,随即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嘴里默默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然后轻拍着胸膛深呼吸才回到了路丁的房间,随手拿起路丁修改的作文,看后更是怒不可遏。
她的脸上长了很多痣,就像天上的星星。她的嘴巴就像一只青蛙,每天呱呱叫的骂人,但是她骂人也很固定,一张嘴就是骂我。她也好唠叨,就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wenwen叫。她每天最喜欢的说的三句话就是:“我数到三”“作业做完了没有?”“赶紧写,看着我干嘛?”
“我不是叫你修改嘛,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你不能为了用比喻句而用比喻句。”李岩的语气严厉,“另外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人呢?你应该写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温柔贤惠才对。”
路丁边刨笔,边露出不满的表情说道:“可是老师说作文要写实,又没有让我说谎。”
李岩闻言,感到一阵无力,随后翻了下黄冈作业本一个没做,此刻“嗤嗤”的刨笔声变得更加刺耳,她厉声道:“不要刨笔啦!”
随后她翻开路丁那装满各式各样笔的笔袋,问道:“满笔袋的笔就没有适合你写的?赶紧写作业。”
见路丁并没有接茬,李岩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吼道:“我算到三!”
路丁撇了撇嘴,嘟囔着:“知道了!”
虽然她嘴上答应了,但是眼睛却看着李岩,丝毫没有动笔的意思。
“赶紧写,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啊?”
“你看,我刚刚作文里写的是真的吧?”路丁抓住机会辩解道。
李岩气的抬手就要打人。这时,一个穿着一条黑色休闲裤、搭配一件黑色休闲T恤,戴着沉闷黑框眼镜,嘴角挂着微笑的男人款款走入房间。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你女儿第一次语文考试考了倒数第四。”李岩气呼呼地回道,目光直盯着男人,他就是李岩的丈夫路明,他是一名省级三甲医院身心医学科的医生。
路明一步跨前,温柔地触摸了路丁的头发,面带微笑说道:“这表明我们还有提升的空间,下次继续努力就行了。”路丁轻轻点了点,示意明白。路明进来后,仿佛整个空气压力都有所改变,微风吹进来,原先有些闷热的房间也凉爽起来。
“走了走了,吃饭了。”路明劝说着李岩离开了房间,并轻声地关上了房门。
两人走到客厅后,路明随即坐在餐桌上,刷起了手机。李岩抬眼看了一下路明,发现他根本没有动身的迹象,只好手扶着刚刚被气痛的胸口,缓缓起身去了厨房。片刻之后,她端出两碗米饭,米饭放到路明面前,直到筷子放下,他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岩感觉自己就像个保姆一样,此刻,不爽在身体内无限扩大。其实以前路明不是这样的,洗完澡,他会随手洗把内衣和袜子洗了,吃饭,他会自己盛饭,饭后也会主动洗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回家就躺沙发上玩手机,其他什么事都不管。而她却要从早忙到晚,就连晚上睡觉的那几个小时,都要起床无数次给孩子盖被子。
家务活不干,李岩可以忍,但是明明刚刚说了考试成绩的事情,居然没惊起他一点波澜,这让她心生怨念,更笃定要路丁报作文班的决心,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路明说话了。
“你平日里要温柔点,不要老是骂人,要注意教育的方式和方法。”
这句话犹如火种直接引燃了李岩的怒火,自从孩子出生后,孩子就是她作为母亲的责任,作为父亲的他却什么都不管,这点李岩还能忍,但是她最受不了是路明平时不管教孩子,却总是责备她。
“怎么教?你不知道她有多气人,每天做作业的时候不是刨笔,就是......”话音未落,路丁就走了出来,她看出了李岩的敌意,迅速从餐桌上拿起水杯就开溜了。
路丁再次踩到了李岩的雷区,她气得声音颤抖:“你看看,她做作业时总是这样,不是喝水,就是上厕所;不是刨笔,就是戳橡皮擦。本来十分钟的作业她硬生生拖延成一个小时,怎么教?
人家晚上上补习班都能完成作业,她不上补习班光做作业,每天都要拖到10点多,你让又我怎么能忍住不骂人?”
“小孩子嘛,这样很正常,你心态要放平和点,不会太激进和急躁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在指责她不是个好妈妈,不会教孩子。
李岩无奈又把竞争多激烈、中考分流、今年的中考成绩再次在路明面前重申了一遍,并顺便带出了她排名差的原因是因为作文没有上补习班。李岩原本是想顺着机会就把作文补习班提上来。哪知路明立刻痛斥现在大家打鸡血般的报补习班是畸形行为。
这她彻底明白,路明根本无法理解她听到孩子成绩排名时的崩溃和绝望。她不想再与路明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这只会让她更绝望。明明孩子跟不上大部队,大家都报补习班,他偏偏不让给孩子报班,这让李岩感到困惑,有时她甚至怀疑路明是因为补习班花费太多钱才这样。但说到钱,似乎又是李岩的软肋,多年来全职在家没有收入,她早就在钱面前没了底气。
李岩靠在餐椅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疲惫。作为文学类研究生毕业生,她本是农业厅下面的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工作既稳定又清闲,福利待遇也不错,她本以为自己会干到退休,但这一切都在儿子出生后打破了。没人带孩子,李岩被迫辞职,本以为自己为了这个家牺牲这么多,应该获得更多的尊重,但事实是这几年她过得越来越卑微。
陪伴不了孩子会遗憾,兜里拿不出钱会难堪。既想经济独立,又不想做个只生不养的妈妈,更不想做个掌心向上的女人,这道选择题到底怎么选才不会有遗憾。如今的选择李岩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但是此刻有一件事情她很清楚:不再与路明商量,立即与孙璐联系定下路丁的作文补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