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感觉自己被对方无端地贬低了,仿佛自己是在刻意攀附其名气一般。
恶来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更是令他反感,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自己低人一等似的。
他暗想:就以你恶来那所谓的名声,我躲还来不及呢,谁会愿意与你恶来的名字相提并论?
不过,碍于太子就在身旁,他不得不暂时压下心头的怒火,保持冷静。
于是,他朗声回答道:“我在易水边与戎人血战的时候,尚未听说过王邑恶来的名号。
直至来到商邑之后,才知晓有人将我比作恶来以及西土的季历等人。
每遇此情况,我常常对人澄清说,恶来、季历与我无任何相似之处,莫要误会。
这件事上,小王可以为我作证。”
太子在一旁目睹了恶来与昜伯刚一见面就相互不对付的氛围,先是点点头,证明昜伯所言非虚,接着开口打圆场道:
“二位皆是能征善战之人,名声早已响彻中商。
今日既然有幸相聚在此,正可以借此机会亲近交流,彼此取长补短,岂不更好。”
易峟与恶来闻言,皆躬身点头答应,但双方却都保持着沉默,显然并不愿意轻易向对方示好或妥协。
太子见状,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登上北侧大殿的阼阶,命令内廷小臣下去通知各处准备万舞。
早已等候多时的多万与多子等人,在内廷小臣的引导下,手持短戈、盾牌、青铜铙,以及大白旗和羽扇等各式器具,自南侧建筑内井然有序地依次而出,整齐地伫立在屋檐之下,静待正式入场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乐师们身着华美的服饰,带着石磬、青铜铙,以及由两人合力抬着的青铜鼓等乐器,缓缓步入右学院落的北侧大殿的台基下,他们各司其职,迅速站定。
乐器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在附近一张张参演者的脸上,更显得他们神情专注。
先前整个院落原本几乎算是空旷无人,但此刻却站得满满当当,只留下最中间的一片空地。
尽管人数众多,整个场面却依然保持着隆重肃穆的氛围,没有多少散漫说笑之声,宛如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随时准备迎接激烈的战斗。
首次目睹如此宏大壮观的万舞演出场面的易峟,一时间也被深深震撼,心中涌起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
太子见万舞的参演者们已准备差不多了,便缓缓从夯土台基上走下来。
他先对恶来吩咐道:“恶来,今日由你来举旌夏旗。”
恶来闻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笑容,他大声答应下来,似乎对这份荣誉感到无比的自豪。
易峟正疑惑他们说的旌夏旗是什么,为何会让恶来如此高兴,太子便已转身向他走来,诚挚地邀请道:“昜伯就请随我一同上去,共同观赏万舞。”
易峟心中暗自思量,太子念在自己是他册封的第一个诸侯的份上,确实给了自己不少面子,于是赶忙答应下来。
登上夯土台宾阶一侧站定后,易峟发现台上的视野果然比站在下面要好得多。
他极目远眺,整个万舞表演的全貌尽收眼底。
眼前的种种情景,无不令人感到心潮澎湃。
没过多久,易峟就在台下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子坚,他也站在表演阵型的里面。
子坚也看到了站在夯土台上的易峟,于是举起自己的短戈摇了摇,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远远地打着招呼,易峟见状也笑着点头回应。
太子的眼光扫了夯土台下的众人几眼,微笑着对易峟说道:“今日排练万舞,多有简略之处,还望昜伯理解。”
易峟心中暗自感叹,这场面还叫简略啊?
“大邑商的万舞声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万舞尚未正式开始,但看其气势与规模,我只有叹服的份。”易峟真诚道。
太子郑重地宣布,命茹嬴在北侧大殿内,主持以肜祭的方式祭祀商高宗武丁,借此祈求先王庇佑。
“献——牲——”
站在易峟身旁的一位小臣,声音洪亮,穿透了喧嚣,回荡在院落之中。
这简短而有力的呼喊,标志着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紧接着,三个小臣缓缓步入场中。
其中两人合力抬着一只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羊,羊的眼中透露出惊恐与无助;
另一人则手持一面大白旗跟在两人后面,大白旗的旗面在风中轻轻摇曳,为即将到来的仪式增添不安的色彩。
“取旌夏旗——”
小臣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又简洁。
身形魁梧的恶来听到指示,大步流星地走上夯土台。
他恭敬地从太子手中接过那把供奉在大殿内的大黄钺。
黄钺的刃口在空中闪烁着寒光,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恶来走回祭品旁,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地上挣扎的羊,手中的黄钺猛然扬起,又迅速落下。
一道血柱旋即喷射而出,在阳光下颇为刺眼,同时也伴随着重物落地的沉闷的声响,
站在恶来身后的小臣迅速将手中的大白旗递上。
这面大白旗的旗杆与众不同,它是由一根笔挺的长矛制成,显得格外醒目。
恶来接过大白旗,动作娴熟地将顶端的矛尖对准了刚刚滚落在地的羊头,用力扎了进去。
随后,他猛地一用力,将大白旗高高举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黄钺由小臣收回,恶来则举着大白旗,走到台下,向太子回禀道:
“旌夏在此。”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中透露出赞许。
他只说了一个字:“舞!”
这个字就是一道命令,瞬间点燃了整个场面的热情。
看到这一幕的易峟,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为何太子会对他说今日排练的内容比较简略了。
以商人对万舞的重视程度来看,将来正式表演的时候,旗杆顶端插着的,绝非今日这羊头可比。
要说旌夏旗果然够惊吓。
即便是易峟这样见识过无数残酷场面的人,初见之下也不免感到可怕与心悸。
若是那些从不曾经历过血腥之人,骤然看见旌夏旗上鲜血淋漓的头颅在自己面前挥来挥去,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晚上回去定会噩梦连连。
也不知道商人从哪里得到的灵感制作出如此吓人的旌夏旗?
或许,这与当初商人与夏人争夺天下的历史有关吧。
在恶来旌夏旗的引导下,多万手持盾牌和短戈,正式踏入院落中央场地。
他们面向北侧大殿,分成八行八列站好,队列整齐,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