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化回想着那天刚被送到军区，准确来说是被押送到的。
他挣扎、怒吼，可一切都是徒劳似的，陈万化扭曲的脸，仿佛会对遇见的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吐一口口水，然后再怒骂上几句。
不到一个月，在带他入门班长的手底下，他被痛苦地折磨着。
别人正常的训练，他做两倍、甚至三倍直到他筋疲力尽，还要被拎起来丢尽泥池中。
“接着练！！”
这句话是他那段时间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
如果不照做——他当然试过，那么他会留在这，等饿的筋疲力尽、两眼冒星了，班长才叫人送一点水来、好的时候会有一小块葡萄糖。
哪怕拖到半夜，班长也会盯着他练。
不知道多少次了，那段时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逃。
当然，他也被无情地抓了回来，在他刚爬上围栏的那一刻。
紧随而来的就是无尽的训练。
令所有人惊奇的是，他从来没有认过怂。哪怕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服软吧，说一句我服了很难吗？”
但是。
他没有。
陈万化会做的只是不停地叫骂，然后被练到昏迷，送去医务处，恢复了一点后，又开始。
这已经不在体能训练的范畴里了。
显然，这一切，也有陈万化父亲的意思。
到了陈万化父亲那一辈，他们家已经是三代从军的军人之家了。
陈万化的父亲在陈万化小的时候还在为国效力，因此疏于管教，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
陈万化不怪任何人，因为他知道，以前那些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内心里希望得到别人的关注、认可，而驱使的。
从军区走出来的陈万化，手上空无一物，因为当年来时也没带任何东西。
穿的衣服也是七年前来时的那件。
七年里，陈万化个子长高了不少，原来那套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紧致。
他走向一辆黑色的奥迪。
他认得，这是他爸的车，也是七年前来时坐的那辆。
陈万化坐在后排，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任何话和他的父亲说。
七年来……哦不，不止七年。
甚至是从他出生起，他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父亲。
除了极少数的时候——他父亲休假的几天、或是受伤住院探望期间。
坐在副驾驶位的中年人转过头，看了眼陈万化。
两人沉默了一会。
中年人回过头，对着司机说了声开车吧。
车辆缓缓发动。
“我给你找了间高中，当插班生。”
陈万化只是点了点头，应付了一声。
沉默。
还是沉默。
“我们先回家，”中年人顿了顿，“你妈非常想念你。”
陈万化回道：“嗯，好。”
其实这七年来，他不止一次想对上级提出休假回家——他当时已经不再是“特殊对待”的了，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休假的权力。
大概是来的第五年吧。
但他还是忍住了，原因么……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至少不能让父亲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家伙。
第七年，他升为了少校。
——这是非常快的速度，哪怕他执行过比旁人都多的任务，但有他父亲、爷爷的背景也是一大助力，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就是站在那，都已经比别人不一样了。
“万化，”中年人慈祥地叫了一声，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已经不再需要他操心太多了，现在他也只想自己的儿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当中去，“这次回来，你好好休息休息……军部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可以吗？”
“好，爸你安排就是。”
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看着陈万化毫无波动的面色，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修复父子关系刻不容缓啊……
“有时间跟我去拜访一下李叔叔他们一家。”
陈万化依旧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再找话题聊了，因为实在没有更多的话题。
陈万化回到家里，七年没见、没有联系的母亲早已两眼泪汪汪地站在门口。
等到陈万化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抱着陈万化哭了起来。
“儿子哇……”
陈万化内心也十分感慨，好多年没见，妈妈的眼角都浅浅的一道皱纹了，细想一下，她也快四十岁了。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
坐首位的是陈万化的爷爷，陈国泰，一位满是慈祥的老人家，不同的是，他的腰杆无比挺拔。
精气神十足。
“昌平啊，又骂孩子了？”陈国泰对着陈万化他爹陈昌平说道，语气里有些不满。
“没有爷爷，是我太想念你们了。”陈万化紧绷的脸在此刻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比起他爸陈昌平，他更亲近他爷爷陈国泰。
一家人吃完饭，去附近商场陈万化买了些合身的衣服裤子。接着开车送陈万化去了他即将要读的高中附近小区。
他们家在这边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正好方便陈万化上下学。
“万化啊，我也不懂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不过我看现在好多人都买了那个睡眠舱……”
“我们也给你买了，空闲下来了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陈国泰笑眯眯地说着，打开了主卧的门。
“谢谢爷爷。”
一家人在这边的房子里热热闹闹地给他置办着家具罗列着新买来的生活用品。
房子并不大，一家好几口人在这里显得有些拥挤。
一切看在眼里的陈万化心头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流。
原来这就是来自家人的关爱么……
……
夜晚，一家人走后，陈万化一个人收拾完这套一厅一卫两卧的小家。
说实话，从军部出来，他是迷茫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好像自己除了参加体能训练、训练新兵蛋子或是出任务，就没干过别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换而言之，得把自己从前机械般那样的活法转变一下了，比如说……
培养个兴趣爱好？
他的眼光不由得落在电视的一张屏保照片上，一只小猫。
陈万化心头一颤，可以试试。
……
10月6号。
夜愿照常享受着假期的闲暇时光，忽然间。
“滴——滴——”
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喂？”
“快特么上线！”电话那头传来李顺清急躁的声音，接着就挂断了电话。